但三月一役我们大伤元气，为了不致联盟瓦解，我只好承担所有的损失。但，可怕的是，由此我们已不能再独善其身，只好求助于外资。那时，我内心里并不十分害怕，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东方泽。因为我相信，一旦我们联手掌握了孔雀，以他和我的才干，我们一起，一定有办法把外资清理出去。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不要说徐才引诱我们再融资，就是原来借的那十亿贷款，对我来讲已是不可承受之重，我怎么可能独力偿还？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再引入外资了吧？再引入，龙舟就真的被吃掉了。”
　　庞士英真急了：“但不融资，我们就没有风险了吗？运营资金不说，我们还有几处贷款要到期了，这都得用钱呢！”
　　方天龙惨然一笑，环顾四周，吃力地说：“难道我不仅要失去他，连这份家业也要失去？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真的要我无家无业吗？十年前我失去了一条腿，我没有自暴自弃，没有怨天尤人，而是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去工作，争取做一个好儿子、好领导，仍然去作一个负责任的人。我这样做，难道还不够吗？还要我怎么样，命运才会放过我？是十年前不该对他动心、还是十年后不该对孔雀动手？”
　　庞士英心道：这本不过是男人之间荷尔蒙的事儿，偏你要这么认真干嘛？但终究不好这么讲，只能说：“如果有机会重作选择，其实你不该对他这么上心。”
　　方天龙笑了：“这是可以选择的吗？”他在笑，眼神却无比悲哀。
　　庞士英真有些没信心了，问：“那，现在还有救吗？你打算怎么办？”
　　方天龙一甩头，沉声道：“无论秦正还是徐才，该来的总会来。现在还没到缴枪的时候，我还撑得住，你怕什么？”
　　东方泽一直望着窗外，不说也不动，眼中沉寂的表情，像在思考、又像在担心什么。
　　秦正悄声问杜寒：“他病情已经稳定了，是否可以不用住ICU了？”
　　杜寒沉吟道：“表面上看，他的情况在稳定好转。但是，有一个关键之处一直没有解开，那就是他的头部。无论是X光还是其它手段，都查不出他有脑出血或者器质性损伤，但是他头晕及发冷的症状很明确，所以，我们还需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才能最终确定下来。”
　　秦正看着东方泽沉默的眼神，争取道：“我明白，对他的观察和检查肯定可以继续，只是平时是不是不用成天呆在这间病房里？”
　　杜寒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忙道：“按理说，他现在不用24小时监护。如果不住这里，可以让他回卧室，只是，他还不能一个人行动。”
　　秦正一拍他的肩：“放心。只是换个房间而已，他还是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床上。”
　　东方泽听到这个消息，果然神情一振。不过，看见护士推着轮椅过来，他的眼神立刻黯了下来，尽管他迅速低下眼帘，还是躲不过秦正的眼睛。秦正忙问：“他是不是该吃药了？先不忙换房间，午睡之后再说吧，不然影响他休息。”
　　杜寒没明白他的用意，想着刚刚还那么急着换房，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但不好问，就让护士先把轮椅撤下去。
　　秦正一拉杜寒，问：“下面这周，是不是不用这么多的医护人员了？”
　　杜寒道：“除了我会例行检查外，平常就是吃药和打针，的确不用很多人。”
　　秦正道：“那留下一个护士应该就成吧？这么全套班子的留在这里太招人耳目。”杜寒点头：“好，那我就全撤了。有事，你随时叫，我们随时到。”
　　终于，咸阳阁安静了下来，那个护士很识相地尽量呆在一楼，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17. 你害怕吗

　　东方泽盯着他，问：“想什么呢？”秦正掩饰地一笑，故意反驳他：“你管我！”东方泽白了他一眼：“谁爱管你！看你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就知道没好事儿。”秦正邪邪地一笑：“这回让你猜着了！”
　　走到床边，一把拉开他身上的薄被，弯腰将他平平地托了起来！
　　东方泽吓了一跳，本能地用手臂揽住他的肩膀，嘴里急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秦正笑道：“你不说我抱不动你吗？我倒要试试看我能撑多久。这叫事实胜于雄辩！”
　　东方泽咬牙道：“你非要作死是吗？还不放手！”
　　秦正扯着嘴角、盯着他笑问道：“真放手？”真放手他非摔下去不可。
　　东方泽终于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是发狠的时候，只好缓声道：“放我到床上。”
　　秦正悄声道：“你这话要是被外人听到，容易误会的。”
　　东方泽一愣，脸登时红了，咬牙道：“你找死是不是？”他越急，秦正反倒施施然更悠闲了。说实话，抱起前秦正还真有点打鼓，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可以撑多久。没想到一托起来，发现东方泽一米八二的个子，体重却不成比例地轻，也就百二十斤的样子。
　　秦正刻意调笑道：“怎么这么轻？你还真适合被公主抱。有点力气的姑娘应该都能抱动你。”
　　东方泽真被他气到了，反驳道：“你放我下来，我也能抱得动你，信不信？”居然用激将法！
　　秦正笑道：“只有白富美才适合公主抱，像我这种又黑又壮又健美的，只能是抱人的，没福气让人抱的，这叫因材施用。”
　　东方泽一看说又说不过他，反抗又没有力气，只好忍气道：“你说得有理，行了吧？你先放我下来。”
　　秦正好笑地问：“先说好了，我放你下来，你可不许报复我。”
　　东方泽黑黑的眼珠死死地叫着劲儿，脸上却故意做出放松的表情，认真点头：“好。”
　　看着他一脸孩子气的“死不饶你”，秦正强忍住笑，转身大踏步走出病房。
　　东方泽吓了一跳，赶紧压低声音道：“你要干什么？”让人看到了我还怎么做人？这后半句他终究顾及颜面没有说出口。
　　秦正心下了然，故意道：“那你还叫？是嫌别人注意不到是吗？”
　　东方泽赶紧闭嘴，紧张地四下张望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本来就头晕，被秦正这么一折腾，脑袋里就开始发懵，这时更加眩晕得不行，只能闭上眼睛软软地靠到秦正的胸前，气哼哼地说：“回头再收拾你。”
　　秦正看出他不舒服，忙稳下步子，尽量快而平稳地走向三楼，嘴里还不忘反击道：“说话算话，你说过不报复我的，当家的可要言出必行噢。”
　　东方泽只觉得身体飘飘悠悠地在动，辨不出方向、也感受不到距离，有些担心地问：“你去哪里？”
　　他的头此刻就靠在秦正的胸前，秦正上台阶时下颌自然就搁在他的头上，柔顺、浓密的发丝象是吸引那个下巴更深地埋进去——去嗅头发里他独有的味道，沉迷在埋入他头丝里的感受……
　　秦正忍不住吻了下他的头顶，轻轻的、偷偷的一下，心里、脑里、全身都充满孩子气的幸福和满足的喜悦。
　　当秦正将他轻轻放到卧室的大床上，东方泽终于舒了一口气，身上安稳了，头还是晕的，眼睛只能一直闭着。
　　秦正轻声问：“还晕吗？”
　　东方泽“嗯”了一声，怕他担心，又补充道：“没事，我睡一下就好。这里睡着踏实，我喜欢。”他已经察觉出回到自己的卧室了，脸上不觉露出安静而柔顺的笑容，象个听话的孩子。
　　秦正在床头蹲下来，着迷地看着他这样的笑容，感觉自己的心也变得纯净、安然。
　　时钟一点一点走过，东方泽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突然叫了声：“秦正！”耳边传来柔和的一声“哎！”原来他一直在旁边。
　　东方泽语气一变：“你呆在我屋里干什么？”
　　我不呆在这里你不白叫了？秦正无奈地看着这个口是心非的人，只好说：“我倒水刚巧路过。”东方泽“噢”了一声，没了下文。
　　秦正试探着问：“我看你的腿刚刚蹬了一下，是不是做梦从高处掉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蹬腿，秦正只想诈他一诈。
　　没想到，东方泽承认道：“是，最近总做从高处坠落的梦。”
　　秦正心里明白，他一定还没有从那次事故中恢复过来，嘴上却轻松地说：“不怕，人家说做这样的梦是要长个子了，看来你还有潜力。”
　　东方泽一笑：“那你不是显得更矮了？”他一米八二可秦正只有一米八零，虽然只短了那么二厘米，还是让秦正觉得小有遗憾。
　　这时被东方泽这样无情地调笑，秦正立时叫道：“我鼓励你，你不感激就算了，还讽刺我？做人这么不厚道真的好吗！”
　　东方泽闭着眼睛得意地笑，这笑容让秦正的目光一刻也无法挪开，轻声问：“你在梦里除了长个子，还梦到别的没有？”
　　东方泽想了想，说：“其实，我很少做梦。最近，反复回到那天的场景，我也很奇怪。”
　　秦正安慰他道：“毕竟从那么高的山上冲下去，那场景哪儿能说忘就忘？相信我，时间长了就好了，你绝对是有后福之人。”
　　东方泽道：“以前我也有过与死亡擦肩而过、离得很近的时候，但这一次，感受很不同。”
　　秦正当然明白他说的以前那几次是指什么，心里有些酸酸的，只能问：“怎么不同？”
　　东方泽认真回想着说：“以前，每当死亡降临的时候，时间会突然变得很慢、很慢，好像感受和思维都变得很敏锐，可以一瞬间想清楚很多事情，可以从容不迫地想清楚，就象死神特意留给你时间理清身后的事情。”
　　秦正回想视频里每一次他的眼神，果然都是一种从容不迫的诀别，就象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离去……
　　东方泽轻声道：“但这次，当车子冲出去的时候，我的心是慌乱的，好像一下子懵了，完全不能思考，完全没有准备，只有一个念头冒出来……”
　　他顿住，秦正忙问：“什么念头？”
　　东方泽笑了，道：“那个念头很奇怪，我居然在想：秦正一定会吓坏了，留给他这样一个烂摊子他可怎么办？”他仍然闭着眼睛，但嘴角的笑中都是嘲讽。
　　秦正笑不出来，默默地看着他，当陈立说“泽总死了”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懵了，完全不能思考，整个人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不可能！”千万遍地重复“不可能”……自己，真的是被吓坏了吗？
　　其实，最可怕的不是他的头脑如何理解并接受“泽总死了”这四个字的意思，而是从那一刻起，他就拒绝东方泽在自己的世界里随着时间向前，好像他的心与东方泽一道锁在了那一刻，一同留在了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