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
“这些年,你受了不少的苦。”乔安小声说,“我看得出来。”
许然看着窗外的树。嫩绿的枝丫上停了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地挤在一起,说着只有它们自己能听懂的悄悄话。
“不提这些。”他回过头来,对乔安微笑,“都过去了。”
阳光打在他消瘦的脸上,嘴角勾勒出一道浅浅的影子。乔安看得呆了,怔怔地道,“好。”
许然从果篮里拿出两个橘子,其中一个递给他。
之后的一个小时,没有人再提到贺承。临走前乔安犹豫着说,“刚才不小心看到你的手机……你想租房子?我有朋友在房屋中介,要不要帮你问问?”
一愣之下,许然摇摇头,“没事,我只是随便看看。”
乔安只当他是客气,也不多问,“嗯,以后要是有需要记得来找我,我帮你跟他要友情价。”
许然笑着说好。
乔安离开了,留下床边一点空虚。
许然望了望窗外,低下头,打开手机。
在租房软件的地点分类里,默认的定位地址是本市,许然的手指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还是一咬牙,将界面下滑。
他一直想去南方,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日更六千至完结,每晚18点21点各一章
换工作了,目前处于过渡期,努力往前赶存稿但肯定会有赶不及的时候,每天至少保证一章,第二更需要请假的话会在作话标识,望理解
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原谅我词穷很多时候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感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许然在摸爬滚打中成长,希望他变得越来越好
替大家骂一句:贺承是个不懂爱的大狗比
情人节快乐
第二十九章
病房中的日子过得飞快, 以前围着工作生活贺承三点一线地来回转,这阵子忽然闲下来,竟也不觉得不习惯。许然听从了医生的话开始做复健,从第三周开始,每天三四个小时待在康复室里。
渐渐的,他和医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不能总拘着自己, ”医生表情复杂,“如果在心里把自己当成残疾人, 不管做多少复健都不可能痊愈,你得往前看。”
许然抬头,静静地望着前方大门上“康复科”三个大字, 半天没有说话。
一旁小护士好心, 推过轮椅来, 问许然要不要回去休息。
胡医生皱眉, “去拿副拐来, 让他自己走。再这样下去我看他整个人都要瘫了。”
小护士被说得一愣,许然却笑了,仰起头来对胡医生说,“您这样,也不怕患者生气?”
“生气?我都快被你气死了。”胡医生摇摇头,“你在我这儿满打满算就剩两周了,两周以后出了院,日子要怎么过是你自己的事儿。我是看在锦明的情分上才多说你两句,难道下半辈子你还想一直拄着拐不成?原本挺精神的小伙子, 没必要把自己折腾得没了灵气。”
许然咧嘴,“其实我觉得自己还好。”
“还好是身体还好,你的问题是心病。”胡医生看了眼表,道,“有空你还是去看眼心理医生吧,说真的,有些事,可不能任由它烂在心里。”
门外有人唤他,胡医生拍拍许然的肩膀,转身走了。小护士重新取来一副拐,小心翼翼地递给许然。
许然掂量了一下拐的重量。挺沉,拿在手里有一种往下坠的感觉。
“谢谢。”他对小护士温和地笑笑。
他一步一停地往楼上走。拐杖冰冷的金属外壳扎痛掌心,他没拄过几次拐,用起来很不熟练。
每走一步,右腿的膝盖就会疼一下,渐渐地都有些麻木了。
咬着牙撑到病房,床头桌上手机屏幕亮着,点开来看,是新房东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房子有些老旧,门口的花园惨烈得一塌糊涂,倒是屋里还算干净,只是面积太小,一室一厅一卫,还有个没怎么打扫过的置物间。
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靠着邻居家的小孩才上网发了出租信息,小小一块广告夹在各种花里胡哨的图片之间,许然差一点就略了过去。
那边打字很慢,许然就坐在床上等。
房子位于C市某条老旧小区的拐角,许然在手机地图上查了半天才定准位置,两边都是类似的旧楼平房,整条街就剩了两三户还在住,剩下的全都搬走了。街道太老了,早晚会有拆迁的那一天。
老太太无儿无女,年龄大了决定去养老院,但放不下这住了一辈子的房子,想租出去找个人帮忙看着,要么等到拆迁,要么她自己走的时候,这房子还在,也算有个念想。
老太太也算性情中人,不允许租房者对房间进行任何变动,还要帮她整理庭院,屋子里必须保持干净。价格倒是不高,一开始许然还诧异为什么没人来租,结果接了老太太的电话就都懂了。
电话里的老太太一口南方话,语气不急不躁,但就是有一股奇特的压迫力。恐怕年轻时是个挺了不起的姑娘,许然一边听着她对自己提要求,一边忍不住地抿嘴笑。
她让许然管她叫大姨。
“大姨,”许然将电话打过去,“您下个月四号有空吗?”
车票订到了四号,差不多也是该走的日子了。
老太太正在门口晒太阳,“有。你来不?”
“嗯,我四号上午的火车,下午应该就能到了。”
一个急着往外租,一个不挑地方只需要入住,聊起天来倒是莫名的和谐。
跟房东聊过,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许然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父母应该还在上班,家里座机没人接听,但他还是等了很久,直到电话里那个机械女音开始说“对方无法接通”的时候,才挂断电话,望着空荡荡的病房,怅然若失。
父母还不知道他出了事,应该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腿脚的问题,家里也没怎么催过他成家,许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这么多年那边不提,他也就自欺欺人地过下去,现在要换个城市生活,至少要报备一声才是。
就像当年追随贺承一样,如今他也是凭着一头热血,就这么固执地做了决定,如果说给家里听,也只会换来两声叹息。
自己是个不孝子。许然知道,他现在要把前十年欠下父母的,一点一点都补回来。
以前总觉得这辈子都要围着贺承转,现在将他从人生规划中剔除出去,许然发现空下来的这一块很容易就被其他事物填补,好像自己过去所有的烦恼和纠结都是笑话,许然不知道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平淡又忙碌。
何宇轩三天两头就来看他一次,被许然说了一顿,还不服。这孩子似乎觉得自己露脸多了许然就不会走,但其实许然和单位已经解约了,就算留下来,也不可能继续在那个单位工作。
主任还假惺惺地给他打电话。趁着他开口“慰问”之前,许然说,“您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现在走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单纯是自己的原因,以前的那些,我不在意,也不想追究。等出院了我会去办公室取东西,这么多年感谢您的照顾。”
工作几年,这是他头一次跟人说这么狠的话,电话那头主任愣了愣,说了声好,许然干脆地挂了电话。
除了这段小插曲,就再没什么人来过了。白锦明倒是来过两次,每次都拎着价格不菲的果篮,也不多待,有时候问问许然未来的打算,有时候会说说贺承的事。
麦兴确实是个鸡贼的,闹了这么一出,结果没出人命,竟也就这样给压了下去。但圈子里都知道了有这么回事,贺承的爱人被麦兴打了一顿,这话传出去小则失了贺承的面子,大则毁了贺家的颜面。
情人爱人,出了事没人会同情,只会让外面觉得男方没本事,护不住自己的人。
不得不在病床上躺一个月的许然就像个附属品,被提起来也只会得到轻飘飘的一句,“挺惨。”
挺惨。许然甚至不觉得这是好意,反而像茶余饭后的资谈。
“……就因为这个,贺承他爸很生气,收了他手里的工作,”白锦明啃着哈密瓜道,“最近他正在气头上,我就没带他来见你。”
许然笑笑,“别带他来了,就算之前不生气,来了他也会发火的。”
“你不想见他?”
“……”
想。
也只敢想想。
白锦明把瓜皮丢进垃圾桶,看了一圈,目光最终停留在角落里的背包上。
“明天出院?”
“嗯。”
许然低头叠着病号服,折好了又给打开,反反复复。
“行吧,”白锦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你先把自己安顿好,等没有其他事烦心了,是想见他还是怎样,到时候来找我。”
“好。谢谢。”许然仰着头对他笑。
等白锦明离开了,许然才渐渐收敛了笑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得多了嘴角会僵硬,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在笑,还是单纯的肌肉反应。
从医院出来,只有一副拐和一个小小的背包,背包还是胡医生友情赞助的。许然先去单位处理了一下堆积下来的手续,然后到银行查看存折。满打满算卡里还剩两万,刨去预留的房租,还不够给贺承还医药费的。
许然站在取款机前一筹莫展。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许然虽然没有过男子汉的时候,但也真的是第一次为钱感到为难。
实在不行就只能跟白锦明借了。虽然拆东墙补西墙实在是不好,但欠白锦明的,总比欠贺承来得心安。
这个事儿得慢慢考虑,许然回了家,对着一屋子灰尘哭笑不得。简单收拾了下卧室便躺下,让冰凉的被窝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好睡了一觉。
再醒来是晚上十点,许然在被子里睁着眼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家里的座机在响。
这座机号码是上一户留下来的,许然磨磨蹭蹭地下了床,走到客厅,那座机还不知疲倦地唱着歌。
“喂,您好?”许然睡眼惺忪地接起。
“请问是许先生吗?”
意外礼貌的语气,对方那儿似乎是个会所,背景音是悠远的英文歌,夹杂着细碎的欢声笑语。
许然困惑地眨眨眼,“是我,请问您是……”
“是这样,我是麦尔酒吧的职工,贺先生在我们这里喝醉了,您如果方便,可不可以来将他接走?”
“……”
许然有点懵,仰起头,眼睛在天花板上转了一圈,问,“什么?”
对方很有耐心地将刚才那段话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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