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配
32
他说回家说,我说那不是我的家。
他就说,“那我们去洞庭路后海花园二十号,行吗?”
我不吭声,他补充道:“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记得以前我总是缠着他,我说沈宴我想和你谈谈,我们说说话好不好。他不喜欢我,甚至是讨厌我,他对我说,他不想看到我。
可现在他看着我,痛苦的焦灼的等待,他喊我温嘉,他像是拿到了作弊器,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只能说好。
之后他开车,我坐在他的车里,靠在车窗上,嘴里呼出的热气把玻璃烫出了一团水雾。车子里太安静了,我下意识地去点开音响,他看了我一眼,我僵了一秒,音乐开始响起,是我喜欢的乐队。
我鼻子好酸,喉咙也是,我闭上了眼。
我昏昏沉沉睡着了,醒来时车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我身上的安全带被解开了,我侧头看向他,他拉开车门后背对着我。
我走在他身后进屋,我好久没有回来了,房子里的布置全都变了,我撇开眼,他说去二楼吧。
“不用脱鞋了,直接上来。”
我跟着他上楼,二楼客厅都空了,他是真的在很努力把我和沈宴以前生活过的痕迹抹去啊。我露出嘲讽,他转过身,我脸上的讽刺还没有消去,他盯着我看,对我说,“我本来想把这房子给卖掉的。”
我一愣,他往外走,拉开阳台的门,他站在那里说:“后来有一天我站在这里,是个下午,快入冬的时候晚霞很美,我就舍不得了。
我想到你和他,你们站在这里,是不是经常会在一起看夕阳。”
我不说话,又听他说,“赵温嘉,曾经他只是我的一段情绪,或者说他什么都不是,我只要每天按时吃药,把情绪控制好,我就还是我。可自从他遇到了你,一切就变了。他占据的时间越来越多,我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我只是觉得很累,精力不够,我变得虚弱,直到有一天我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我成了角落里的人。”
说到这,他拿出烟盒走进阳台靠在栏杆上,薄薄的嘴唇叼着烟,他朝我笑然后低头,黑暗里亮起了火,手指夹着那根烟,他仰起头缓缓吐出烟雾,我听他说:“整整五年,我的人生空白了整整五年,被那个蠢货用来和你谈恋爱。”
他顿了顿,笑了一声,他说:“我他妈的好嫉妒。”
我呆呆地看着他,火星闪烁而后熄灭,他与夜色融为一体。我听到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我一直都在和他较量,我想让他死,他也想让我死,特别是你哭的时候,我都能听到他在心里骂我。后来你终于走了,他开始求我,他不停地求我,他说他想你。”
他朝我走来,张开手猛地抱住了我,捏住我的下巴,吻携着烟草的气味朝我砸来,我的嘴唇被他的牙齿磕破。我反应过来,激烈挣扎,他掐住我的腰,我听到他的声音,他告诉我,“赵温嘉,我把他还给你。”
33
他把我松开,我的脑子空了一半,我问他你什么意思。他从我身旁走过,对我说,对不起。
我回到家里,一整个晚上我都在想他说的话,他说他会把沈宴还给我。小夜灯亮着微光,我看着天花板,整夜失眠。
一直到早上六点,我恍惚听到敲门声,我才刚刚闭上眼瞌睡了二十分钟,头重脚轻地爬起来。我走到门口,趴在门上,伸手去够锁,门锁“咔”的一声,门开了一个小缝。
我看到缝隙外的人,呆了呆,缓缓清醒过来,我拉着门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低声问:“你又有什么事吗?”
他往前一步,穿着浅灰色衬衫,黑色长裤有些皱,手腕上的红绳若隐若现,那是我去寺里给他求的。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根红绳了,我心里猜测,可又不敢给自己这种希望,我好害怕,我打了个哆嗦,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我对他说:“你不要耍我。”
他垂下眼,睫毛很长,和下睫毛磕在一起,流出来的目光像是融化了的冰水,他叫我名字,他说,“温嘉,我……好想你。”
我痴了又傻了,呆钝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手紧紧抓着门,指关节隐隐作痛,隔了好久,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说,“沈宴……沈宴……沈宴……”
我大喊着他的名字,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整个人都要爆炸了,浑身发烫,小腿打着哆嗦,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他吓了一跳要来扶我,我抬起手让他不要动,我说,“你别过来,你就站在这里,我要自己走过来。”
我不争气,又哭了,身体一抽一抽,喉咙里都是酸,整个心都在疼,我捂着自己的喉咙,把脸埋在膝盖里,脊椎哆嗦颤栗,等了好久好久,我抬头看他,他还乖乖站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我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朝他走去,我一把抱住他,把头撞进他的怀里,我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味,我说,“我也好想你。”
他的身体震了震,没有说话,手扣住我的腰,抱紧了我。
我拉着他进屋,把他推在沙发上,然后趴在他身上。
我用手搂住他的脖子,他仰了仰头,对我说,“我透不过气来了。”
我就把手稍微松开了些,但还是这个动作,他无奈,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凑过去用手去摸他的眉毛。
从眉头到眉梢,手指一遍遍摸着,他笑了一下,说:“你这是要把我摸秃吗?”
我吸了一口气,指腹停在他的眉梢,我坐在他的大腿上,鼻尖轻轻蹭过他的鼻子,我看到他眼里的光,光里有我。
我很喜欢摸他的眉毛,以前就经常这么做,早起睡不着,就偷偷摸摸去碰他,他以前也是这样笑我,说我是不是要把他的眉毛给摸秃了。我就说,对啊,我要让你变成无眉大侠。他就来挠我痒痒,我们就笑成一团。
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我看着他,我笑了,我说,“是啊,把你变成无眉大侠好不好?”
他翘起嘴角,伸出手勾了一下我的下巴。
我没有问他是怎么回来的,我不想去了解,他也没有提起。
我对他说,这两年像是在做梦,一场噩梦。
他和我说对不起,我说不是你的错。
34
我重新搬了回去,和他一起去家具城购置,我还买了很多花,在屋里各处放着。我成了他的尾巴,时时刻刻都要和他在一起,我在浴室里洗澡,我就坐在门口,隔着玻璃门,盯着上面氤氲的水汽,有点变态,他常常会被我吓一跳,然后把我捞起来,让我不要坐在地上。
我们像是回到了事故之前,他给我做早餐,我尝了一口他煮的面,笑他怎么手艺变差了那么多?他挠了挠头发,朝我尴尬的笑了笑,他说:“手生了。”
入夜后,他偶尔会小心翼翼地吻我,温柔的缱绻的吻,我抱着他,他咬着我的下唇,在我颈侧落下好几个吻。
我的身体在他身下,他抱着我,掌心滚烫,我打了个哆嗦,他的呼吸逐渐变沉,我听到他的声音,“赵温嘉,我爱你。”
我们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是他用嘴替我解决了,我射在他嘴里,身体颤栗,脊椎发麻。我伸手去拉他的手臂,让他快吐出来,他侧过头去扯纸巾。灯光昏暗,我盯着他的脸,他闭着眼,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轻蹙着眉。
我低下头,声音含含糊糊地响起,他愣了愣,侧头看我问,“你在说什么?”
我把自己蜷起来,拉了一下被子,我摇头,“没什么。”
他就朝我笑,露出左侧尖尖的虎牙和往日不同,有些可爱。他说他嘴里还有些味道,去漱个口,我摆摆手。
我听到卫生间里的水声,而后把头埋在被子里,后背弓起。
我们以前看过一部电影,讲的是密码战争,看完之后沈宴对我说,他也要和我弄一个暗语,怕我以后出事了,不方便时我就说这个词语。后来,这就成了我和他之间共同的秘密,克林贡语的我爱你,“qamuSHa'”,他再也听不到了。
我好喜欢他啊,我真的好喜欢他,我不停地对自己说,我的沈宴回来了,可并没有用。
那天晚上他在开语音会议,我靠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声音。
我们洗好了澡,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若是从前,我会吻他,我们好久没有接吻了。
我试探着凑过去,嘴唇刚刚擦过他的脸颊,他一愣,侧头看着我,微微错开。我也没有吻他,我靠在他耳边,我说,“沈宴已经没了,对不对?”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抖一下,像是在害怕,我对他说,“你不要再骗我了,你装得不像。”
他关了语音会议,放下笔记本,慢慢转过身。我们坐在沙发上,互相对视,他褪去了伪装,没有反驳,低声道:“温嘉,对不起。”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我反倒是松弛了下来。这段时间我都在观察他,他装得辛苦,我也演得很痛苦。现在他给了我一个答案,一个事实,我心里竟然不觉得有多痛,就像是腐肉烂得久了,都已经坏死,连感觉都没了。
我靠在沙发里,我对他说:“他之前来找过我对不对,那一次,他对我说,他把婚礼取消了。他那么难过,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消失了?他来找我,他和我说对不起,他其实明白,他不能再陪我了。”
我回忆着那些丝毫,捂着脸,声音像是被灌进了密封的玻璃瓶里,“可我却对他说,我恨他。”
35
我从这地方搬出去了两次,上一回哭得很惨,以为自己的天塌了下来,可到了现在,当天真的塌了下来,我才发现也不过如此。我还活着,我还能呼吸,只是心跳得很慢,像是动物入冬开始冬眠。
我走的时候,沈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我站在院子里,他坐在那扇门前,我对他说,“把房子卖了吧,那夕阳没什么好看的,夏天招蚊子,冬天冷得慌。”
他像是没听到我说的话,身后红棕色的大门成了一片摔下来的阴影,隔了很久,我走出院子,他叫了我一声,他喊道:“赵温嘉,我好像……喜欢上了你。”
我回过头,朝他客气地笑,我说:“我不喜欢你。”
他露出预料之中的表情,重新坐了回去,后背缓缓蜷曲,他说:“我也知道,我这人挺烦的,你不喜欢我也正常。”他朝我挥手,对我说,“赵温嘉,回去的路上小心些,不要走在马路中间。”
我背过身去,也朝他挥了挥手,我对他说:“沈宴,再见。”
36
我最近会做梦,梦见他。
我们还是在坦桑尼亚,太阳也不算很大,可就是很热,他说想去看狮子去看长颈鹿去看大片大片的草原去看落日掉进灌木丛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像个小孩,我们躺在树屋的床上,刚刚做完爱,我身上出了一层汗,他把我翻过去,吻着我的后背。
他对我说起他的童年,他说他小时候过得不开心,每天都在害怕,家里人对他很严格,稍稍做得不好他就要罚站关在地下室里不准出来。我转过身,去抱住他,手摸过他的发顶,他的脸贴在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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