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地主之恋
“是,它不甜,”孙自南笑得筷子尖都在抖,“你才甜。”
在他的笑声中,唐楷十分可疑的脸红了。
“你庄重一点,”他一本正经地说,“不要因为得到了我就得意忘形。快,好好吃饭。”
孙自南差点笑呛了。
吃过晚饭,唐楷主动将碗筷收进洗碗机,孙自南则在厨房当当当切菜剁馅,唐楷好奇宝宝似地凑过来:“你要做什么?”
孙自南:“蒸两笼小包子,换换口味。每天早上都吃吐司煎蛋不会腻吗?”
唐楷对孙自南的景仰之情顿时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你还会蒸包子?”
孙自南吹牛皮不打草稿,张口就来:“不瞒你说,红案白案、八大菜系、中餐西餐、面包甜点,我全职业精通。”
唐楷深信不疑,啪啪啪给他鼓掌:“好厉害!”
“咳,”孙自南没想到这傻孩子当真了,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你也在国外待过挺长一段时间,怎么没学着自己做饭?”
“尝试过,”唐楷诚实地说,“但他们以为我在做小型核反应堆,不允许我进厨房。”
“……行吧。”
孙自南被科研人才唐教授深深地折服了。
其实他之前就隐约有点感觉,唐楷可能是吃食堂吃多了,经常在菜色搭配上提出非同一般的见解。日本豆腐炖鸡这种都算轻微的,他有时候甚至会问红薯可不可以跟青笋一起炒,或者用海带炖南瓜行不行。
“你呢?”唐楷问,“你也是在国外学会了做饭?”
孙自南:“嗯。”
“为什么?”
“什么?”
唐楷想了想,委婉地说:“我一直以为,你不用在这种日常琐事上分心。”
像孙自南这种豪门少爷,从小被人伺候到大,想要什么厨师没有,他也不是特别重口腹之欲的人,犯得着自己亲自下厨房吗?
孙自南听懂了他的意思,并不觉得冒犯,只是往事历历浮现,让他叹了一口气:“也不是我特意学的……那时候大概是闲着没事干吧。”
他还没满十八就被孙英送到了国外,在他乡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待步入成年阶段,身边的同龄人都在追逐人生理想往前走,只有他浑浑噩噩,既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立身,也不知道未来将要去往何处。
孙自南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个提线木偶,举动由人,他甚至没有反抗的资格,更无从掌控自己的生活。
在团团围绕的迷茫和焦虑之中,他无处排解,把自己生生逼出了抑郁症。好在孙自南还有常识,而且比较警醒,发觉自己屡屡有轻生的念头,立刻去看了心理医生。药物治疗和情绪疏导双管齐下,大约煎熬了两年,他才慢慢找到自我解脱的出口。
下厨是他在饱受困扰时,为了缓解焦虑培养出的爱好。世事难料,身不由己,但油盐酱醋,火候温度,这些起码都是他能控制的东西。
当他逐渐掌握技巧、做菜不再失手之后,也慢慢找回了对人生的控制感,终于能够理解、接受、并且坦然面对这个他永远无法全盘掌控的世界。
☆、第 18 章
唐楷不知道他所思所想,只觉得孙自南的眸光似乎黯淡了许多,像是被触动心肠,回忆起了某段不愉快的经历。
他暗自后悔不该多提,想要打个岔把这段绕过去,四下乱瞥时刚好看到孙自南拿了个玻璃碗盛面粉,在中间刨了个坑,又倒了一小撮白色粉末进去。
他又好奇起来:“这是什么?”
孙自南一边小心地用温水化开中心的粉末,一边说:“酵母,你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啊,蒸包子蒸馒头就是用它来发面的。”
唐楷灵机一动。
“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他一本正经地说,“跟酵母有关的童话故事。”
孙自南失笑,槽点太多无从吐起:“这才几点就讲睡前故事,你真把我讲睡着了怎么办?”
唐楷仿佛一朵羞涩的小白花:“朋友,你听说过睡美人吗?”
孙自南:“……行吧,你讲。”
“从前,有一座小镇,镇上有个开面包房的老太太,她还养了一只猫……嗯,猫叫什么我忘了。”
唐楷早已不记得这是他从哪里听来的故事,很多细节都模糊不清,好在故事框架他还能完整复述出来。
“镇上总是下雨,不过这只猫却很喜欢玩水,有一天,它淋得湿哒哒的回到面包房,打了九个喷嚏。”
孙自南莫名被戳中了笑点,扶着盆乐了半天。
唐楷很有讲故事的耐心,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继续讲了下去。
“老太太看它很可怜,用毛巾给它擦干,还给它喝了一点掺了酵母的牛奶,然后把它抱到温暖的炉子旁边烤火取暖。做完这些,她就打伞去商店买东西了。”
孙自南幸灾乐祸:“烤糊了吧?”
唐楷说:“那倒没有。”
孙自南:“你继续。”
“因为酵母在温暖的地方会发酵,所以这只猫就被发起来了,越发越大,最后撑满了整座房子。恰好老太太回来了,看到这个情景吓得大叫,猫也醒了,伸了个懒腰,整个房子就‘轰’地塌了。”
孙自南:“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唐教授看着严肃正经、人模狗样的,原来心里装的全是这些沙雕小故事。
“老太太无家可归,镇长还愿意收容她,但是猫长得比房子还大,镇子上的居民都害怕它会伤人,于是把它赶到了山上。老太太很伤心,但是却没有办法。猫在山上没有人喂,只好天天在河水里抓鱼吃。”
“突然有一天,人们听见轰隆隆的声音,跑出去一看,发现是连日阴雨,洪水爆发,从山上冲了下来。猫心想:‘如果洪水漫上来,鱼就会被冲走。’所以它一屁股坐在了山谷中间,把洪水挡在了身后。”
孙自南此时已听得入了神,追问道:“然后呢?”
“镇上的居民赶来观察情况,发现猫把洪水挡住了,身后有一个大湖。于是镇长对老太太说,他们要找工匠修一个水坝,在此之前,能不能让猫一直待在原地不动?”
“老太太说,它是一只温和的猫,只要挠挠下巴,他就会乖乖听话。”
“所以镇上的居民轮流举着干草耙给猫挠下巴,还给它投喂各种好吃的,这几天里工匠们修好了水坝,城镇又安全了。”
“最后呢,居民一致认为猫是拯救了他们的英雄,所以给它颁发了勋章,还让它住回了镇上。每天早上它去湖里抓鱼的时候,警察都会单独给它开路。”
……
孙自南:“没了?”
唐楷:“没了。”
这种又好笑又感慨还有点意犹未尽的魔性感觉到底怎么回事……唐楷这人讲故事真的有毒。
孙自南现在揉着面团,满脑子都是被发酵成大面包的猫,整个人都不好了。唐楷还殷殷切切地盯着他,等着他的读后感。
“挺有趣的……”孙自南搜肠刮肚地找词儿夸奖他,“没想到你这个走在科学前沿的人还有这种童心……”
唐楷问:“那你现在有没有高兴一点?”
孙自南下意识就想反问他“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可话刚嘴边,他蓦然反应过来,盯着唐楷愣住了。
人心是如此幽微难测的东西,准确感知别人的情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天生特别敏感,或者在某一个人身上投入了相当精细的注意力。
他刚才是有点情绪低落,但应该没有表现得太明显,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放在心上。可唐楷不但关注到了,还长篇大论地讲了一通故事,就为了疏导他这小小的不开心。
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赤忱,有人把一腔喜欢坦坦荡荡地展露于外,仿佛一团明亮的火焰,令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却又害怕被灼伤,战战兢兢地不敢伸手触摸。
“谢谢……”
他讷讷地说。
唐楷不明白他怎么好好地就傻了,可那双潋滟的眼睛满盛着灯光,静静地望着他,其中却似有泪光一划而过。
气氛到了,情绪到了,时机正好,不需要有谁提醒,唐楷一瞬间福至心灵,上前一步将孙自南拦腰抱住。
孙自南轻轻一颤,却没有说话。
“我刚才说错了,”男人眼底笑意莹然,低头与他鼻尖相触,亲昵地说,“其实还有。”
孙自南脑子已然不转了:“有什么?”
唐楷:“睡前故事之后,还有一个吻。”
干燥微温的唇瓣压下来,轻柔的吻像一朵悠悠飘落的花,在他额头上栖息片刻,才化作蝴蝶翩然飞走。
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下心跳都仿佛是破茧而出的响动,有一万只蝴蝶同时在他胸膛中振翅,掀起一场无人知晓的风暴。
可是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毁天灭地,一切臆想中的崩塌都没有来临。只有蝴蝶们追随着第一只飞远,继而化为漫天四散的花雨。
孙自南满手都是面粉,扎煞着手不敢推他也不敢抱他,倒是唐楷不管不顾地占足了便宜,死死搂着人家不撒手:“怕你激动,就不开大招了。”
“但是你要习惯……”
“下一次我准备亲这里。”他伸手戳戳孙自南的脸颊,想了想,又贴着他耳边小声说,“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可以让我讲《睡美人》了。”
孙自南终于从那梦幻的神游天外里回过神来:“你……”
他一开腔,嗓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哑了,唐楷却好似被这一声烫着了,全身狠狠地哆嗦了一下,随即松开他撒腿就跑。
留下原地的孙自南一头雾水:“你跑什么?”
他虽然懵逼但是不傻,大家都是男人,他转念一想就想明白了。
孙自南垂头看向案板,白白胖胖的面团躺在盆底,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唐楷的蛊惑,那样子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憨态可掬。
他再三克制,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肩膀耸动。
“哈哈哈哈哈哈……”
寿宴风波过后,两人过了一段难得的消停日子。同居生活带来了习惯上的互相磨合,越发熟稔,越发亲近,两人就像是一对齿轮,经历过初期的滞涩,渐渐被对方打磨出了形状,终于咬合紧密,平稳地运转了起来。
当初说好的一星期早就被抛在脑后,整个暑假唐楷都泡在孙自南家里,吃他的睡他的,还要三不五时偷香讨吻,着实体验了一把被大佬包养的奢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