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地主之恋
孙自南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地狱一样的场景。
好在孙自言没丧心病狂到拿毒蜘蛛往亲弟弟房间里扔,否则万一被咬一口,孙自南当场就要去见上帝。
他疯了似地拼命砸门,按理说那动静不小,可没有一个佣人敢上楼查看。孙自南见房间门打不开,走投无路之下,他抡起床边矮凳砸碎了房间的落地窗,跌跌撞撞跑进阳台,从二楼跳了下去。
这下子全家人终于被惊动了。
孙自南先是受惊,又是跳楼,高烧肺炎加骨折,险些把小命交代出去,在医院住了一年多才重新活过来。他如今身体不好,每到冬天就犯支气管炎,就是当年落下的病根。
孙英为此狠狠地教训了孙自言一顿,一怒之下,将他踢出S省,发配到外省公司劳改了三年。待孙自言怀着满腹怨气重回孙家、摩拳擦掌准备进行报复时,孙自南早已被孙英送进了封闭式寄宿学校就读。
此后近十五年里,两人几乎没有任何往来,直到孙自南毕业回国,几兄弟重新聚首。时隔多年,两人才在老大孙自远的说和下,半真半假地一笑泯恩仇。
☆、第 21 章
这段经历, 孙自南没讲得那么细致, 三言两语, 轻描淡写,语气里几乎听不出怨怼,可唐楷还是被激怒了。
社会新闻里比这骇人听闻的事件更多, 可真当这种事发生在亲近之人的身上,他才明白什么叫切肤之痛。
一个成年人,怎么能对孩子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留下个怕虫子的心理阴影都算是轻的, 从二楼跳下去……要不是孙自南命大, 他现在就没有对象了。
“我去套麻袋揍他一顿行不行?”唐楷紧紧地抱住孙自南,那语气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他一样, “我要打断他的狗腿,让这个畜生进医院住上三年五载, 把你当年受过的苦都体验一遍……”
“没事,都过去多少年了, ”孙自南呼噜了几下他的脑袋,只当是气话,“再说我能让他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吗?迟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唐楷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 才闷闷地说:“还是想打他。”
孙自南无声莞尔。
唐楷哼哼唧唧地问:“还睡吗?”
孙自南早没了睡意,拥着被子坐起来:“睡多了头疼。你也该起来干活了,唐教授。”
明天暑假就结束了,开学典礼在即,唐楷向来是他们学院的门面, 每年都要被院领导推上去给新生致辞。今天孙自南本该吃个饭就走,余下时间给他准备讲稿。唐教授却犯了拖延症,像个过分黏人的狗子一样抱着腰不让走,非要孙自南留在家里陪他。
孙自南算是看出来了,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开学恐惧症都是治不好的绝症。
唐楷吭哧吭哧做完PPT,一想到开学后不能每天和孙自南泡在一起就不开心,简直有现在就出门去买房、当晚拎包入住的冲动。
孙自南抱着笔记本电脑回邮件,偶尔抬手揉揉他的脸颊,听了这个想法并没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反而点头说:“反正你的工作十年内基本稳定,要是打算买房,可以挑你们学校周边的新楼盘买。”
唐楷觉察到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追问道:“你呢?”
“我……走一步看一步吧,”孙自南说,“总不能一辈子全搭进这个小公司里。”
唐楷大概能明白他的忧虑。一方面是孙自南的职位已经到了天花板,以后兄弟上位,势必不会愿意让他插手集团事务;另一方面是他们公司前景实在有限,目前整个基因测序行业都在瓶颈期,如果不能开发新的业务板块,坐吃山空是迟早的事。
“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唐楷坐直身体,非常有男友力地说,“如果失败了,可以来我这里求包养。”
孙自南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人家包小白脸暖床,你包小白脸回家给你做饭——既然这样你干吗不直接找个家政?”
唐楷:“我也没说不让你爬/床,你来,随便来!”
“……”
眼看对话朝不可描述的方向狂奔而去,孙自南赶紧打住,转移话题:“今晚吃什么?我看你们小区外面那个菜市场不错,一会儿出去买点菜。”
这生日只有中午算是个高光时刻,孙自南晚上还得亲自下厨,否则他估计唐楷能当场哭给他看。
果不其然,唐教授非常珍惜这顿最后的晚餐,不打喯儿不歇气地表演了一段相声贯口《报菜名》。
孙自南冷酷地说:“滚回实验室啃你的培养皿去吧。”
夕阳西下,外头暑气消了一些,两个人磨磨蹭蹭地下了楼,一身居家的休闲打扮,也不嫌热,手拉着手逛菜市场。
孙自南以前不太常来这种露天市场,嫌人多拥挤。不过唐楷他们家是旧小区,住户以退休老年人为主,最愿意在这种青菜蒜头块儿八毛的地方消磨时间,因此附近菜市场的生意十分兴隆。
他从小缺乏朴素的生活经历,总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如今手中牵了个人,却仿佛从高层公寓冰冷的房间一下子跳入红尘滚滚的人间,精致铠甲片片崩落凋零,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了逛菜市场的底气。
“买条鱼回去红烧,还是糖醋?”孙自南注视着塑料盆里活蹦乱跳的鲜鱼,问唐楷,“要么把它炸成松鼠?”
唐楷不知为何有点心不在焉,孙自南叫了他一声才回神,张口就说:“我想吃酸菜鱼。”
“大夏天的,也不怕上火。”孙自南嘀咕了一句,随后走到摊子前,指着盆道,“老板,给我来一条草鱼。”
菜市场买鱼的好处就是可以让老板顺手把活鱼开膛处理掉,免得回家自己收拾。等待老板杀鱼的过程中,孙自南忽然问:“你刚才在看什么?”
唐楷:“嗯?”
“刚才叫了你半天才回神。”孙自南说。
“没事,好像是我多心了,”唐楷说,“从出门就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可能是错觉。”
“正常,”孙自南四下环顾一遭,笑着说,“像你这么好看的毕竟难得一见。”
唐教授猝不及防地被他撩了一下,耳朵根儿都红了。
摊主手脚麻利地收拾好那条草鱼,孙自南扫二维码结账,唐楷主动接过塑料袋,问:“去哪儿买酸菜?有买那种整棵泡菜的吗?”
孙自南看着这个比自己还无知的英俊的二傻子,叹了口气:“那边,买调料的,看见了吗?去跟阿姨说,你要买两包酸菜鱼调料。”
唐楷目光盈盈,小可怜似地望着他:“亲爱的,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孙自南慈爱地说:“乖,买完调料你就站在原地不要走动,我去买几个橘子。”
唐楷:“……”
这伦理哏还有完没完了!
待孙自南拎了几根西芹回来,唐楷果然乖乖地站在蔬果店阳伞下等他,一手拎塑料袋,一手举着一根拆了包装的巧克力脆皮雪糕。
他将微微冒着白气的雪糕举到他眼前:“来。”
孙自南张口咬掉一角。
巧克力很脆,奶油沁凉,化开时满嘴都是带着奶香的甜味。唐楷把雪糕往他手里一递,问:“甜吗?”
孙自南不肯接,莫名其妙地说:“甜不甜你自己尝一口不就得了?”
唐楷“啧”了一声:“不解风情,拿着。”
他刚接过缺了一角的雪糕,下一秒就被唐楷捏着下巴吻了上来。唇齿间交织着巧克力的微苦和奶油的甜,被雪糕冰了一下的嘴唇接触到正常体温,有种幻觉似的灼烫;而对于唐楷而言,冰凉的唇瓣是可口的点心,比一切蜜糖和毒药都更诱人。
“唔……大庭广众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不喜欢芹菜。”
“啊?”
“我好委屈,你就当安慰我了。”
“……”
夕阳余晖在地平线上燃烧,时间奔流的某一刻,蝉声方歇,清风驻足,万籁归寂,连树叶也不再摇晃。唯有僻静阴凉处,炽热的吻和融化的奶油雪糕一道,成了这个夏天里最后的鲜明记忆。
*
入秋后天气渐凉,孙自南有点犯咳嗽。于梁一大早接到唐楷的微信提醒,端着同城跑腿送来的热梨汤赶往总裁办,中途又碰上来找孙自南的王庚,只好硬着头皮站住,招呼道:“王、副总好。”
王庚每次见他,这小伙子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让王庚数度怀疑他不是怕生,而是对全人类过敏。
他垂眸看向于梁手中的保温桶:“你来送什么?”
于梁小声说:“梨汤。”
王庚面露狐疑之色:“又是梨汤?昨天你就在送梨汤,你最近对孙总是不是有点过于殷勤了?”
傻孩子于梁直眉楞眼地说:“我每次来都能遇见您,那咱们俩应该是一样的。”
马屁精,谁跟你一样!
王副总被他无心一杵顶得肺疼,气得扭过脸去冲着墙,不想跟他说话了。
电梯门开,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来到孙自南办公室门口。于梁敲了两下门,门锁从里面自动打开,孙自南正在讲电话,对二人做了个示意稍等的手势。
“行……我知道了,你继续查,回头出个详细报告发我邮箱。就这样。”
他放下手机,于梁将保温桶放在他办公桌上,低眉顺眼地说:“孙总,早上快递刚送来的,您趁热喝。”
王庚不知道这事背后还有唐楷的影子,越发疑惑:“快递?”
孙自南低咳一声,笑了:“没有,是我男朋友送来的。辛苦你跑一趟。”
于梁现在倒是没那么怵孙自南了,点点头,说了声“那我回去工作了”,随后便关门离开了。
孙自南一向算得上公私分明,王庚对他的私生活知之甚少,没想到他已经脱单了,对象还是个男的,一时之间居然有点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孙自南也无意与单身狗分享这份快乐,绕开保温桶,直接进入正题:“找我什么事?是关于生态园项目的吗?”
“对,”王庚道,“刚收到万棠地产那边的回信,他们也拒绝了我们进驻的提议。目前备选的只剩锦科地产的锦园别墅一家,怎么办?”
“吊着他,跟他们慢慢谈。”孙自南说,“顺便问问能不能过去做个实地考察。”
“可是目前有另外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也在接洽锦科地产,”王庚说,“两边抬价,情况对我们很不利。”
“没事,他抬你也跟着抬,不管对方做什么,抬就对了。”孙自南说完,见他满脸“你在开玩笑”的神色,只好又宽慰了一句:“别担心,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