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姻
他这想法着实有些自我了,毕竟人家祁聿哪知道他会来这睡。他当初可是连二楼都没上,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之后再没回来过。
主卧里只开一盏小灯,祁聿安安静静地睡着,陆卓年从行李箱里拿换洗的内裤,想想,又翻捡出一条长裤,溜进浴室里洗澡。
浴室里所有的洗浴用品都是无香型或清香型,陆卓年每用一样都挤一大坨在手心里嗅嗅,满意地认为这才符合祁聿的风格,然后才往自己身上抹。
他没敢用吹风机,随便拿毛巾擦擦就湿着头发出来,立在床边上研究自己睡的地方。
这床很大,祁聿规规矩矩地躺在正中间,两边的空位都足够睡下一个成年男人,只不过祁聿不让一让的话,会稍微有点挤。
陆卓年看了半天,觉得都差不多,就挑近的这边掀开被子,半边身子坐上去又顿住了,低头看了眼毫无知觉的祁聿,下去套件上衣才终于安心。
躺下之前,陆卓年先伸手去摸祁聿的额头。祁聿本来就被他之前的细微动静弄得有些不安稳,这一下子彻底惊醒,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手却直接扣住陆卓年的腕部往外狠折,同时整个人迅速翻到他身上压着,另一只手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掐上他的脖子。
陆卓年惊呆了,抬眼便望见祁聿满脸冷漠地俯视他,明明手下做着威胁人命的事情,面上却完全看不出一星半点的狠戾,面具一样刻板。两人一对视,祁聿手上立刻松了劲,眉毛却深深蹙起来,“怎么是你?”
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很沙哑,声音轻轻暗暗的像是嘟囔,不知是在问陆卓年还是在自言自语。
陆卓年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拿另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祁聿微微往后躲了一下,但还是被他摸到了,有些冰凉,触手一片薄薄的汗渍,可能烧退了。他是真的病了,没什么可怀疑的,陆卓年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反应实在可笑,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借口,装模作样地说:“好像没有发烧了嘛。”他从不知道祁聿的身手这么敏捷,这时才深觉自己对这个伴侣了解不够,还以为装腔作势就是这个人的全部。
祁聿眉头皱得更深,他有些分析不来陆卓年的反应,刚准备说点客套话,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拿一只手掩着,头偏向一边,姿态十足十的绅士。只是此刻他整个人还坐在陆卓年身上,而且为了压制他,坐的十分靠后,这样可以从两侧夹住对方的大腿,令其失去行动力。
陆卓年有点尴尬,他在外地出差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办完公,还没来得及好好消遣一番就急忙忙坐飞机回来了,正是难耐的时候,祁聿坐的位置又太敏感了些,一咳嗽起来简直就是贴着他在撩拨,他连忙说:“我去给你倒点水吧?”
祁聿大病一场,刚才的动作其实有些难为他,实属刺激之下的爆发,一停下来就立刻开始发虚,整个人反应都慢半拍,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咳完了回过头去看着陆卓年,面上一点表情没有,纯净如赤子。
陆卓年心里一紧,完了。
“哦……”这下祁聿终于慢慢反应过来,“抱歉。”
他从陆卓年身上爬下来,非常体贴地说:“你对这里不熟,我自己去倒吧。你要喝点什么吗?”看都不看那个尴尬的位置一眼,好像刚才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顶着他。
眼见祁聿脸上又挂上了礼貌的微笑,陆卓年暗暗呼了口气,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去吧。”心想要是他刚才用的是“您”,灭火效果可能会更好。哪有人会对一块活招牌动情,还是块礼仪教化的活招牌,反正他是不会。只是这招牌长得太好看,他又是憋着火来的,架不住灯下看美人,这美人还坐在他身上蹭,实在不算他饥不择食。
下楼时,祁聿走在陆卓年前边儿,只留给他一副匀称秀拔的背形,假若不是顶着带路的名义,他是绝不会随随便便走人前面的。陆卓年却觉得这人背影比正脸顺眼多了。
路过客厅的时候,祁聿微微转回身来对陆卓年说:“抱歉,私自做主做了一些改动,如果你介意的话……”
陆卓年不耐烦听这些,直接打断他:“这是你家,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话刚说完,就见祁聿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给了他一个十分完美的、正面的微笑:“……谢谢。”
陆卓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晚上不好喝茶,”祁聿已经转身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冰块兑了一杯水,“喝点冰水吧,降火。”把冰水递给陆卓年的时候,还特别礼貌地说了一句:“招待不周,下次来一定请您喝茶。”
陆卓年觉得祁聿有点儿故意讽刺他的意思,不高兴地瞪他,祁聿没看到一样,从温水瓶里倒了满满一大杯热水喝,他喝得十分秀气,仿佛在品什么仙茗,一边喝还一边跟陆卓年道谢:“这次生病多亏了您,还没好好道谢呢。还有那位唐秘书……”
“闭嘴。”
祁聿不说话了。
陆卓年开始往回找补:“嗓子哑成这样就别那么多话。还有,什么您您您的,叫人听见像话吗?”其实对于陆卓年来说,重点是后一句。他一听祁聿对他用敬语就头疼。
祁聿微微笑了一下,说:“好。”接着捧起大玻璃杯来喝水,起码遮住半张脸。
回去睡觉的时候,祁聿自觉往旁边睡,几乎贴着床沿,留下大片床铺给陆卓年。他精神并不很好,可能上下楼梯有些消耗他本就被耗空的体力,因此平时的庄正先卸下一半,倒显露出几分柔和:“我没事先准备好你的房间,你来照看我,还叫你跟我挤一张床,真是不好意思。”
陆卓年从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立刻出言谅解:“没事没事,你不用客气,我跟人睡一张床睡惯了。”
他说的是他哥,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挤一张床睡实在是家常便饭。但祁聿是知道他在外面的花名的,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倒不好对此多说什么,因此安安静静地躺下,没再强打精神、刻意收敛自己的疲倦。
陆卓年见他一脸倦容,还迁就他,安分地蜷在床边,有些不好意思:“床够大,你不用睡边上,当心掉下去。”
“不会。”听声音已经快睡着了,陆卓年就不再说话,其实他坐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机,也很累。
大概因为这两人都很疲惫,跟陌生人躺在一张床上也都睡得娴熟,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起醒来,情形就有些尴尬。
祁聿是睡惯了中间的,床边让他感觉有些不安全,半夜便习惯性地挪到了中间去睡,陆卓年自己都不知道在床上接过多少个小情儿的投怀送抱,姿势娴熟,顺手就把人捞进怀里。两人抱得牢靠,睡得安稳,快醒的时候,祁聿偏了一下脑袋,陆卓年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自己哪个床伴,低头亲了一口,然后两人都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陆卓年拼命回想,自己刚才到底是不是亲了他一口。答案显而易见,他还没迷糊到失忆的地步。
时间足凝固了三秒。
祁聿从嗓子里溢出两声咳嗽,连忙掩住唇:“抱歉……咳咳。”
陆卓年顺手放他去喝水,骤停的心脏终于慢慢恢复正常:“没关系。”
祁聿探身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一声一声咳得非常剧烈,苍白的面皮底下几乎是立刻翻涌起血色的红。陆卓年意识到这不是一次“识时务”的咳嗽,自觉坐起来扶着他,给他顺背,看他仰起头颅喝下大半杯的水,喉结也跟着上下游动,成为完全绷直的颈线上唯一的突起,异常打眼。
一大早的,这可有点不妙。
陆卓年问他:“是不是叫医生早点过来给你再看看?”
“没事……咳咳,早晨难免有点,不碍事的。”祁聿放下水杯,朝他虚弱地微笑,“早上好。”
大概是清晨的时候总是不一样的,陆卓年觉得此刻的祁聿好像还没来得及将自己伪装得密不透风,又因生病而不免比平常柔弱了些,看起来便十分顺眼,甚至堪称可怜了。
祁聿下了床,问:“早上想吃点什么?”
陆卓年也起来,“你不多休息一下,起这么早干什么。”他并没有意识到祁聿问这句话的含义,只觉得这人该好好躺会儿。
“习惯了。而且,你总得吃早饭吧。”
陆卓年蹲下来打开行李箱,挑自己今天穿的衣服,顺嘴问:“什么意思,你做?”
祁聿在里间刷牙,含糊地应了一声。
据说祁聿一个伺候的人也没留,陆家那边曾特意给他打过一通电话,他没在意,敷衍说祁聿要求高,喜欢自己安排,叫他们别管。陆家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人家小两口的生活,只要不翻天,他们爱怎么过都随着去。
陆卓年倒没想到,祁聿是真的一个伺候的人都没留。他忍不住放下手里的衣服,跟进里间问:“没请个保姆?钟点工也没有?”
祁聿没吱声,过了会儿把嘴里的泡沫吐干净了,才说:“我不喜欢有外人在,再说家里的事我都能自己做。”
“所以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病了都没个人知道?”
祁聿看着他,好像奇怪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陆卓年被他看着,脱口而出:“我以后还是搬回来住吧。”
第三章
这话一说出来,陆卓年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他见祁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连忙说:“开玩笑的,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我们两个确实不太方便。”又开始打岔:“哎有新牙刷吗?”
祁聿低头看了自己的牙刷一眼,“没了,我就这支牙刷。”
陆卓年大概是头脑发昏了,急欲从这种尴尬的境地中解脱出来,竟然抢过那支还湿漉漉的牙刷,无所谓地说:“那我就用这支吧。”
祁聿:“……”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陆卓年挤上牙膏,后知后觉道:“你再换新的就是了。”
祁聿眼见他把自己用过的那支牙刷塞进嘴里,非常罕见地在人前皱了眉。
幸好陆卓年不敢看他,过会儿祁聿默默地在旁边洗了把脸。两个大男人挨在一起实在很挤,祁聿大概从没洗过这么马虎的脸,完了之后自觉地把洗脸毛巾搁在一边,说:“洗脸毛巾,也只有这一条。”然后就出去了,可能不太愿意亲眼看见陆卓年用了他的牙刷,又用他的毛巾。
陆卓年没想那么多,拿清水洗完脸,摸摸自己的胡茬,不得不把祁聿喊回来,问他剃须刀在哪。算上在飞机上的时间,他已经将近两天没剃胡子了,陆卓年是最在意形象的一个人,不捯饬好连门都不出,哪能放任自己胡子拉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