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
提到小白兔,祁川顿了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最近一条短信还停留在一个礼拜前的那句“请给我一点时间。”
祁川鬼使神差地挪动了一下指尖,按到了那个通话键。
在一片车水马龙的聒噪声响中,在施钧洋有些惊讶的目光中,祁川拨通了郗白的电话。
“喂?”他朝安静的听筒那头说,声音比他自己意识到还要温柔,“我猜你是不是一直闷在家写作业啊,明天要不要出来走走?”
电话那端当然是没有回应的,所以说这个不良多随意,多狡猾。
“不说话的话就当你默认了。”
祁川挂掉电话,抬脚继续往前走。施钧洋愣愣地跟上他,嘴巴又张成O型。
郗白猛地攥紧了手指,半晌后,他咬了咬嘴唇,把手机放了下来。
“是……同学?”坐在他对面的女子细细观察着他的反应,待他平复了几秒,才接着一点一点地问道,“他们平常也会这样跟你通电话吗?”
提问的人叫叶岑岑,是郗白父亲熟人的女儿,应用心理学博士在读,他们叫她小叶老师。比起去医院看医生,郗白爸妈商量了一下,决定先通过这样一层关系,让郗白和这位面善的大姐姐聊一聊。这场“心理咨询”是在郗白的房间进行的,叶岑岑听说了他的经历很是心疼,也很感兴趣,当下就抽了时间来到他家。
郗白在纸上写:是同学。很久没有人给我打电话了,刚刚这个是例外。
叶岑岑推了推眼镜,不知是出于一个医学者的感知,还是出于一个女人的第六感,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要知道很多心里症结的突破口,都是从外界突然降临的某个“例外”。
她朝他扬起鼓励的笑脸,“我们先来做个假设,等你能顺利说话了,第一句话想说给谁听呢?”
郗白顿了顿,回答道:爸妈吧,想说对不起,还有谢谢。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她将郗白抿唇,垂眼,手指摩擦笔杆的动作尽收眼底。第一句话想说给爸妈听是郗白理性的回答,但是他下意识里的答案,他感性中的目标大概不是这一个。
“那……刚刚那个同学呢,为什么突然打电话给你,是恶作剧吗?”
郗白摇了摇头。要将心底最隐蔽的秘密拿出来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特别是面对这种最擅长观察并且看穿一个人的角色,他还并不想跟别人提起有关祁川的一切,而她的问题已经开始一针见血。
他写下了一句:请稍等,我回个信息。
郗白飞快地打字,尽量压下了自己的惊喜和期待。他删删改改了半天,最终只回过去一个“好”字。
祁川很快又发过来一条:那下午两点?
嗯,在哪见?
郗白眼巴巴地等着回复,殊不知他明亮的眼神全映在叶岑岑瞳中。后者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下了“来电”“同学”“例外”这三个词,她想了想,又在同学后面打了个问号。
你家楼底下吧。
祁川最终这么决定到。郗白收起手机,准备再次迎上叶岑岑打量的目光,不料她却说,“今天我们就先到这吧?”
她朝他展露一个温和的笑容,“基本的情况我已经从叔叔阿姨那里听说了,刚才我们也简单地聊了一些……慢慢来,你需要慢慢信任我,把内心说给我听,我再根据你的想法给出建议,咱们一起努力把这道坎跨过去,好不好?”
郗白用力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感动,但更多的还是羞耻和惭愧。
他需要跨过的东西有好多。但还好,他遇到了祁川。
他让他有梦可做。
“对了,如果还有什么想说话的人,你可以尝试多和他们待在一起,”叶岑岑装作不经意地提醒道,“如果可能的话,试试把心里过不去的那些场景说给对方听,那一定是你很信任的人吧?能够治病的不止是医生喔,还有对你来说重要的人,也可以做到的。”
郗白动了动嘴唇。
谢谢,我会试试的。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道。
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
郗白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如果足够幸运,足够碰巧,那个场景里有祁川,他一定要清楚地念出他的名字……然后,下一句呢?脑子里居然只剩四个字了。
他多想把“我喜欢你”说给他听。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七夕
八月七日,郗白走下楼的时候才一点三刻不到,酷暑的气息随着蝉鸣一齐涌来,他轻快地跑下楼梯,冲进了亮堂的日光里。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他想站在上一次见面的街边等祁川,这会是他经历的最让他雀跃的等待了,但没想到祁川已经提前到了。
而且对方也太……
祁川穿了一身黑色,长腿跨在一辆银灰的摩托车上,牛仔裤的裤脚卷起两道,露出精瘦的脚踝。阳光透过槐树的叶子缝隙在他身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光影,他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机车头盔,眼睛半眯着,剑眉轻挑,时不时抬起手指蹭过高挺鼻梁上的汗。几乎所有经过他身边的女性路人都要看上他几眼,暗叹这里有从少女漫画里走出的情节。
郗白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跳出来了,不良少年不知低调为何物,每次出场都如此霸道地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整颗心。而且他还会对他招手,对他笑,把头盔扣在他的小脑袋上再将带子扣好。
祁川痞痞地吹了个口哨,他拍了下后座,朝他扬了扬下巴。
“上来。”
郗白小心地跨坐上去,皮垫被晒得有些烫,他的手心也出汗了。
“那地方有点偏,不好打车回来。这我找蓝狼一哥们借的。”
祁川简短地解释道。他没有跟郗白说要去哪,郗白从昨晚到现在也没有问。他没发现这里有种奇妙的默契,他相信郗白愿意陪他去任何地方,而事实的确如此。
他踩了两脚油门,在轰轰的引擎声中回头提醒一脸新奇的郗白,“扶稳了啊。”
其实郗白的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他眼睛转了一圈,知道脚可以踏在哪,但是好像并没有哪里可以给他抓牢,除了……
祁川猛地一踩油门,把车飙上了路。由于惯性,郗白整个人往后一倾,他本能地伸手抱住少年的腰,随后就因为自己这样大胆的动作而呼吸一窒。
但他好像听见了,耳边鼓动的风中,祁川轻轻笑了一声。
机车在主干道上呼啸而过。郗白觉得自己完蛋了,他在十七岁的时候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如同被刻下了烙印,以后所有夏天,所有雨天,所有起风的时候,他都会再想起这样心动的感觉。他正起身子,与祁川的背稍稍隔开了几厘米的距离--他怕贴得太近了,会被祁川感受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这是二零零八年的七夕,郗白被祁川一路载到城郊,双脚再次着地的时候他都有点站不稳了。祁川将车停好,带着他沿着石板路往下走。眼前的天空比市区开阔,满目绿草和灰白的碑石,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味。一切都很安静,这是个远离城市喧嚣,甚至可以说是远离凡尘的地方。
墓园。郗白做了无数种猜测,还是没够着祁川心思的边角。他先是惊讶,随后便迎来了五味俱全的触动。这怕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陪他来的地方吧,偏偏祁川带上了自己。这种奇异的依赖和信任值得他暗自窃喜,但这个地方本身与“喜”背道而驰。千百人的思念和遗憾停驻在这里,只是嗅着花香就让人隐隐觉得难过。
墓园门口的小路上有花农坐在板车边,无声地注视着零星的缅怀者。祁川买了一束百合和一捧黄色的菊花,把它们抱在怀里。百合白色的花瓣随着风亲吻少年黑色衬衫的领子,这一幕特别像日式电影里,某个无疾而终的故事的结尾镜头,郗白只是看了一帧就感到鼻酸。
祁川走了几步才发现郗白没有跟上来。他一回头,看到小家伙还站在板车前,买了一捧白色的菊花。把找来的零钱快速塞进口袋,郗白小跑着追上他,无论要来看望的是谁,他都不想空手过去。
他对他扬起一个浅浅的笑脸。
其实祁川一直对于“优等生”这个群体没有一点好感。学校里最不缺高分低能,和高分就看不起人的优等生,连已经算是熟人的殷染,都会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优越感和对于学渣行为的鄙夷--这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祁川不喜欢这类人而已。
但是郗白不一样,郗白是真的很懂事,祁川每多和他相处一分钟,就多一分这样的确信,原谅他贫乏的词库里只能想出“懂事”这一个模糊的形容,要不就是……
他可真好。
而且郗白是真的因为不方便表达所以才很少表达吗?施钧洋他们上课传纸条都能写两页纸的废话,没心没肺是一种轻松的生活方式,而郗白相反,很多时候他只是不想说而已吧。并不是因为不懂而不表达,而是因为他感受过太多才不说话。
这也是你躲进沉默里的缘由之一吗?
祁川的视线寻找到男孩白净的脸庞,他低头嗅着花的味道,柔软的白色花瓣与他的气质十分相称。当一个人开始不由自主地思索有关另个人的一切,这意味着什么?一道无形的线横在所有人中间,当越过它,他能看见的就只有特定的某一人了。
郗白不知道祁川此时的脑海里满满地想的都是他,他在一旁默默猜测着他们此行来吊念的人的身份。无论是谁,都是对祁川来说很重要的人吧。他的大家庭中所有长辈都健康地生活着,他还从未来过墓园这样的地方。待祁川踏过青草,把花放在相邻的两个石碑前,郗白才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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