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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路都堵死了。
谢定澜没忍住骂了句脏话,陆奕卿拉住他,与医生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说:“先开药吧,保守治疗就行。”
陆奕卿出医院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本病历本,还多了一大袋西药。
他平静的坐到车里,谢定澜坐进了驾驶座,久久没有发动汽车。
他掏出手机,说要给严小伟打电话,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陆奕卿按下他的手说:“别麻烦他了,这个病他帮不了。两年前,我看到那张CT时,就预想过这个血块会怎么发展了。今天这样,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我以为会多给我几年时间。”
“奕卿...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也改变不了这个局面的。”他笑笑说:“阿衡还有四个月就可以出来了,小云还在家等着我呢,我还有时间啊,我不会把他们忘了的。”
谢定澜替他辞了学校的工作,陆奕卿知道自己已经无力胜任了,便没有再坚持。
他也没有再去监狱里看靳衡,他怕被靳衡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于是见面改成了写信。
那些药的副作用很大,他每日都嗜睡,清醒的时候就伏在桌前写信,靳初云走过来问爸爸在写什么,陆奕卿笑答:“给你爹爹的情书。”
初云还小,他以往去探监从来不会带上小朋友。
小初云对靳衡的印象停留在“他是我爹爹”这五个字上,他看的动画片里每一个主角的爸爸妈妈都在身边,他渐渐知道,一家三口是什么概念,也渐渐有了自己的衡量标准:一个好爹爹应该陪在爸爸和自己身边,如果做不到,他就不是一个好爹爹。
他眼里的“坏爹爹”却是爸爸写情书的对象。
他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喜欢一个这样的人。
那四封信磕磕绊绊的写了一周,谢定澜替他去邮电局送了这个月的信,后面还有三个月,靳衡都不会见到他的爱人,只会收到一封纸短情长的信,里面道的是家长里短,记得是趣事乐事,好像写信的人真的过得很好一样。
CP65(往事)改造完了
小初云在学校学了歌和舞蹈,每天回家都想表演给爸爸看,可是他的爸爸看过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他不明白爸爸这是怎么了,但是也不敢出声打扰。
每天放学来接他的人变成了小干妈,他慢慢有了许多小伙伴,小伙伴会问他你爸爸怎么不来接你了呢?初云会说我爸爸身体不好,在家里睡觉,我回家就能看见他。
他们又会问,那你爹爹呢?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你爹爹?靳初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每次一被问就想逃避,后来有一个孩子王当着很多人的面指着他说:你没有爹爹!你爸爸是被人抛弃了!你是个野孩子!
靳初云上手就给了那个小胖墩一拳,把人按在地上揍到哭,被老师叫了家长,陆奕卿撑着病体过来,把孩子接回了家,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靳初云不说,倔着脾气道:“他该打!我没有错!”
陆奕卿被气得不轻,他拉过小家伙的手,抽过衣架打了一下,打完就心疼了。小孩子细皮嫩肉的,手心很快就划出一道红痕,靳初云第一次被爸爸打,立时委屈的哭了起来,把手缩了回去,不再让爸爸靠近,陆奕卿被他哭得头晕脑胀,依然撑着想靠近小朋友,靳初云缩在墙角,哭得涕泪横流,一边哭一边喊:“我不是野孩子!呜呜呜我没有爹爹!我也不要有爹爹了!”
陆奕卿看着孩子哭,一瞬间又忘了孩子为什么而哭,他看到小朋友手上的红痕,慌张的把手上的衣架扔了,他把小初云抱到怀里,无措的安慰着:“初云不是野孩子,初云有爹爹和爸爸疼”到后面他自己也跟着哭:“宝宝听话好不好?爸爸是不是打你了?都是爸爸的错,是我的错...”
靳初云听到爸爸哭了,他一下子不敢哭了,他伸出手帮爸爸擦了眼泪,然后靠在他怀里说:“不是爸爸的错”
是爹爹的错,他这样想,但没有说出来。
等陆奕卿喝药睡下了,何瓣才把小初云叫到里屋,问今天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相信初云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因为他们骂爸爸。”小家伙一想到那些难听的话就又要哭,他忍住眼泪说:“他们说爸爸被抛弃了。我就打他了。”
何瓣心疼的把小朋友抱进怀里说:“那为什么不和爸爸说明原因呢?”
“我怕爸爸难过。”小家伙说:“爸爸生病了,不能难过。”他又哭起来:“可是今天初云把他惹生气了...花瓣妈妈,初云不是乖小孩了呜呜呜”
何瓣忙伸手帮小朋友把眼泪擦了安慰道:“初云是乖孩子,初云比很多小朋友都要听话懂事。”
她说:“初云很快就会见到你爹爹了。再等两个月,你爹爹就会回来,然后就会一直陪在你和你爸爸身边。”
小家伙趴在干妈的怀里,声音闷闷的:“他为什么一直不回来?他去做什么?”
何瓣摸摸小朋友柔软的头发,斟酌着词句说:“人长大了都有很多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你爹爹只有履行了这些责任,才能回来和你们团聚。”
“我不懂。”
“等初云再长大一点点,就会懂的”
又是一年立秋,后院的桂花树开了满枝头,陆奕卿开了窗,让那些香味飘进屋里,他闻着这股香味,整个人也会舒畅很多。他整理了一下床铺,双人床上有一张小枕头和小被子,被子上面倒着一个玩偶熊,他把那只熊抓起来看了半天,好奇自己的床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小孩子的玩具,还有张浅蓝色的小空调被,上面有一股淡淡的奶香,他不知道这是谁的东西,但还是依照习惯把这些被子叠好,然后才下了楼。
秋天一到,各种小蚂蚱就跑出来蹦蹦跳跳,靳初云胆子大,拿了一个小瓶子,一个人蹲在院子里抓着小虫玩,抓虫子的途中,又看到一排排队搬运粮食的小蚂蚁,他顺着那个蚂蚁的踪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蚂蚁窝,这下手里活蹦乱跳的小蚂蚱彻底没了吸引力,他扔下那个瓶子,就地捡了一个细树枝,开始去捣鼓那个蚂蚁窝。
陆奕卿走到门口,蹲下身看着小朋友玩耍,他一会儿耍坏用木棍打乱小蚂蚁的长队,一会儿又去捅人家的小窝,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陆奕卿没忍住抬手摸摸小家伙的头,笑着问:“你是谁家的小朋友呀?”
H市中心监狱的大门在早上九点时为一个人打开,靳衡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手上戴着一块走慢五分钟的表,手里提着一个牛皮袋,里面装着一份档案,几本夹着照片的书,几封保存完好的信。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他提着这些迈出监狱大门,与身后的狱警挥手告别,他靠在监狱外的大树下等。
奕卿在信里与他说,出狱那天他一定会过来接他回家的。
可是过了约定的时间,人却没有来。
靳衡知道他一向守时,应该是临时被什么事拖住了。
他拿过手机,试着打一个电话出去,结果这个号码因为常年无人使用已经作废,这个手机就是个没用的摆设。
正发愁之际,一辆轿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靳衡满怀期待的抬头,从车里下来的却是谢定澜。
“恭喜你出狱。”谢定澜说,他张开双手给了靳衡一个拥抱。
靳衡看到兄弟虽然高兴,却明显心不在焉。
“定澜,你手机借我一下。”靳衡说:“我想给奕卿打个电话。”
谢定澜没有掏出手机,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晒黑了点的好兄弟,眼中的情感复杂。
靳衡没有丝毫察觉:“奕卿说今天要来接我回去的。他一向守时守约,现在却没有过来,我担心他。”
“别打电话了。”谢定澜开口,他伸手接过靳衡手里的牛皮纸袋:“打了他也不会接的。”
接了也不知道你是谁。
他在靳衡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开了车门,然后才说:“上车,我带你去见他。”
靳衡一头雾水的坐进副驾驶,在脑中理清了思路才问:“你知道他在哪?他与我说他现在和家人住在一起,可你这条路明显不对,你这是在往城郊开。”
前面有一个红灯,谢定澜停了车,他开了车窗,让外面的空气流进车里,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胸腔中才没有那么压抑。
他转头看了看被蒙骗了三年的靳衡,谢定澜认识靳衡六年多,见过他最惨最落魄的时候,可他从来也没觉得这个人可怜。
只有这一刻,他觉得靳衡可怜透了。
他苦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陆奕卿这三年过得很好吧?像他在你面前表现的那样什么事都没有,像他在信里写的那样万事如意?”
“你什么意思?”
绿灯亮起,谢定澜发动汽车,匀速驶在马路上。
靳衡急了:“你他妈绕什么弯子!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把车往城郊开做什么?陆家的房子在市中心!我他妈想了陆奕卿三年,现在就想快点见到他,你别误我的事!”
“陆奕卿早就被陆家赶出来了!!!去什么市中心,他那时候连租房子的钱都没有!!!”谢定澜吼道,他很努力的在克制自己的情感了。
“...你说什么?”
“靳衡,你对不起陆奕卿你知不知道啊?”谢定澜掌控着方向盘,语调不稳:“他怀了你的孩子,你作为他的alpha,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里,你知不知道他一个人面对了什么?陆家的人逼着他把孩子打掉,可是陆奕卿多傻啊,他宁愿被扫地出门都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陆家便不肯再认他了,医药费第二天就全断了,他伤没好就被赶出了医院,三年前他第一次去看你的时候,你就一点都没有发现他还在生病吗?他是不是一直跟你说,他过得很好?”
谢定澜看了看完全呆愣住的靳衡,骂道:”你这个蠢货,你居然真的信了。”
“怀孕的Omega没有alpha在身边会有多辛苦你根本想象不到,他生小云的时候,是急产,半条命都要没了,痛到要昏死过去前,还紧拽着我的手,说一定保住这个孩子,说这是他欠你的一条命,一定要还。”
靳衡想起他这三年看到的陆奕卿,他的奕卿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看他的眼睛也总是写着温柔,他在信里写的内容,也总是充满着阳光和朝气,字字句句串联起来,像一壶暖茶晕在他寂冷的心腔里,在他这样刻意的掩饰下,靳衡真的以为,这三年,陆奕卿过得很好。
他以前总以为陆奕卿不会说谎。
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他的奕卿,是个撒谎的好手,也是演戏的好手。
他把那些苦难留下的疤痕全都掩了过去,然后精心编了一个谎言,一骗就骗了三年。
而他也是真的蠢,既然就那样信了三年。
“...他现在在哪?”
“在我家。”
靳衡把自己这边的车窗升了上去,风吹得他眼睛疼,他很怕自己会哭出来。
“你能开快点吗?”他卑微的说:“我想快点见到他。”
车已经驶上了郊外的公路,谢定澜默默加了速度,然后说:“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给他打电话吗?”
靳衡看着他,等着他说原因。
“你还记不记得他当初伤得最重的是哪两个地方?”
“右手,还有后脑。”靳衡记得很清楚,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谢定澜这么问,后面的话于他而言肯定不是好消息,他明明恢复了自由身,此刻仿佛又成了等待宣判的囚徒,果然他后面听到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化成了一块块刀片,在他身上凌迟着:
“他的右手没有治好,下雨天会很疼,平时也使不上力,连拿笔都十分费劲,初云再过两个月就满三周岁了,可是这三年,奕卿连亲手抱一抱这个孩子都做不到。”
“后脑的血块,半年前开始恶化,他开始健忘,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很低很低,奕卿现在每天都在吃药,可是他的病情还是加重了,他慢慢的记不清很多人很多事,每次都要别人提醒,他才能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他和我说过,他至少不会忘了孩子和你。”谢定澜顿了顿,苦涩的笑笑,说:“可是一个月前,他连初云都不认得了。他摸着小朋友的头,问他是谁家的孩子。靳衡,你在他生命里消失了三年,你猜他现在看到你,还会不会想起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