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池
报应终归是来了,在他喜欢的人面前,原汁原味。
有人嘲弄道:“我先前还听说汤总看上这位,不惜抛弃原来那个也要把这位圈养在家里,这会儿怎么回事?金丝雀还是那只金丝雀,笼子却换成咱们的刘总了?”
汤崇包养不成,还被叶钦打了一巴掌,心中的恼恨早就盖过那点新鲜劲儿,只想掰断这得不到的小鸟的翅膀,让他再也扑腾不起来。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这话就抬举我了,人家打一开始的眼光就高得很,看不上咱们小门小户的,是不是啊程总?”
话里的意思大家稍一琢磨便能明白,纷纷心想这小明星胃口真大,上来就好高骛远想攀附这位不近人情的易家大少爷,这下被人揭了老底当众给难堪,可要倒霉了。
目光齐刷刷看向包厢的一边。坐在角落里的程非池仿佛在周身画了个生人勿近的圈,待在独属于自己的空间里,被人点名才漫不经心地抬了下头。
他瞥了一眼坐在人堆里的刘扬帆,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各位慢慢玩,我先走一步。”
从始至终与在座众人格格不入,临走前都没给任何人好脸,经过叶钦身旁也未作哪怕一秒的停留。
汤崇白造了一个局,没能引爆,扫兴之余气得牙根痒痒,返回去拿起桌上的酒就咕嘟咕嘟往嘴里倒。
坐下看到还站在门口的叶钦,没好气地命令道:“过来啊,呆站着干什么?”
“汤总您这就让人家难做了,刘总远道而来,不得先紧着客人吗?”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
刘扬帆自打看到程非池后就心虚地不吭声,生怕他提到从前的事。这会儿才找回点场面,意在解救叶钦似的招招手,面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得意:“过来。”
叶钦只觉得这场面荒唐至极,程非池走了反而让他觉得轻松。至少接下来的场面他可以毫不收敛,撒开膀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先高高抬起胳膊,旋即用力落下,把手上的两瓶酒狠狠摔在地上。
玻璃破碎的巨响让包厢里的几个人吓得跳起来,汤崇瞪大眼睛指着他道:“你你你发什么疯?”
叶钦踹了地上的碎玻璃一脚,带着木塞的酒瓶口骨碌碌滚到汤崇脚边,锋利的断口反射出森寒的光,刺得人眼痛。
他胸膛起伏,大喘几口气:“我本来就是个疯子,你们不知道?”
他已经忍了很久,不打算继续忍了。他忽然想通了,只要在这圈子里一天,这种事就一天不得消停,这么干最坏的后果不过就是当不成演员,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听上去挺可怕的,可没有哪个比让程非池瞧不起更可怕。
他可以在程非池面前毫无尊严地乞求原谅,却不能接受一丁点不实的污蔑,哪怕程非池根本不在乎。
外面的服务人员闻声进来,汤崇让他们把叶钦按住,说这个人疯了。
服务生见地上只有碎酒瓶和撒了一地的红酒,没有械斗痕迹,叶钦又瞪眼咬牙凶得像要杀人,觉得有些难办,打算下楼请示领导,转身撞上一个高个子男人。
去而复返的程非池扫了一眼屋里的状况,什么都没问,径直上前揽住叶钦的肩膀,将他从满地的玻璃渣子里带出来。
叶钦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听到程非池说:“气都撒完了?”
声音不大,却足够整个屋子里的人听见。
没等叶钦想到怎么回答,还在发抖的手忽然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掌心中。
程非池牵着他走到门口,对服务生说:“失手打碎两瓶酒,麻烦打扫一下。如果有其他损失记我账上。”
第六十一章
到楼下,叶钦亦步亦趋地跟在程非池后面,车泊到门口也不敢轻举妄动,等程非池喊他上车他才挪过去,关车门也是轻手轻脚的,跟刚才在包厢里的凶悍模样判若两人。
“去哪儿?”程非池发动车子问。
夜幕降临,外面还下着雨。下午来的时候叶钦就没想着当天回剧组,打算在市区随便开个钟点房凑合一晚,明天早上天放晴了再回去。
他两手交握着,似乎在努力保留那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又怕程非池等急了,快速思考后说:“随便找个酒店把我放下就好。”
于是程非池把他带到了距离会所不远的花园酒店。
车在地下停车场的专属车位停稳,叶钦道了谢,硬着头皮下车,边往电梯口走,边琢磨着自己身上的钱够不够在这儿住一晚,买那两瓶酒都花光了他微信上的余钱,支付宝上的钱刚提现还债去了……
“叶钦。”
正在算账的叶钦突然被喊名字,愣愣地“啊”了一声,扭头撞上程非池看着他的双眸。
依旧是程非池先移开目光,他轻抬下巴示意自己走的方向,声音和表情一样淡淡的:“这边。”
单薄的理智终究敌不过潜意识里的向往,等到叶钦回过神来,已经来到程非池在顶层的套房门口了。
上次的那套个人用品还在,程非池将它们从卫生间拿过来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叶钦蹲下把拖鞋换上再进去,站在屋里还是有些局促。
看着程非池旁若无人地脱掉外套,挽起袖子,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去厨房开冰箱拿喝的。
苏打水递到面前的时候,叶钦收回视线不敢继续盯着看了,抬手刚要接,程非池忽然收回手,把瓶盖拧松,再递给他。
叶钦一下子怔住,不自觉地垂低眼帘,睫毛跟着眼皮抖了几下,张嘴时喉咙一哽,简单的“谢谢”两个字差点没能说出口。
回到厨房,程非池从冰箱里拿了两个番茄和几颗鸡蛋,下锅翻炒几下,起锅后才想起没有主食,仅剩的面条上次已经吃完了。
用厨房的水龙头又洗了把冷水脸,凌乱的思绪才各归各位,没再跳出来兴风作浪,阻碍他的正常思考。
今天结束工作后,看到手机上七八个来自程欣的电话和短信,他当即就按了关机,没去易家,没去程欣的住所,也没回花园酒店的套房,随便找了家附近的会所,打算一个人清净会儿。
进门就碰上汤崇和刘扬帆,本来不想跟他们混在一处,汤崇挤眉弄眼说有好戏请他看,他莫名觉得不安,便同意与他们一起。
后来的情况与他想的差不多,不留情面的言语奚落,无伤大雅的嘲讽,算是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几乎人人都会经历的事。他不参与,也没打算插手,叶钦进门的时候他就准备离开了。
上次通过短信给的卡号就是他的立场,他不想再跟叶钦有过多的来往。这段关系没有必要也不应该继续维持,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和他都不该有什么关系。
然而酒瓶摔碎的声音让他的脚步生生停住,眼前自动浮现出包厢里的画面,大脑还没做出选择,他的身体就先行一步折返回去。
就像刚才给叶钦饮料,下意识先帮他打开再递过去。
在行为心理学上,二十一天以上的重复会形成习惯,尤其是生活中的重大变故。可他们分开整整五年,无数个二十一天,就算用刀镌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也该被磨得无影无踪了。
程非池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次睁开眼睛,一向清冷无波的瞳孔中多了一缕混沌的迷茫。
叫的餐很快就到了,清淡的海鲜粥和几碟小菜。
程非池记得叶钦是喜欢海鲜的,可他没吃多少粥,筷子倒是频繁往那盘番茄炒蛋里伸。
最后一盘菜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吃完还主动站起来收拾桌子,被程非池制止后,站在厨房门口,想进又不敢进,小声说:“我会洗碗,洗得很干净的。”
程非池当然知道他会洗碗,上次他不仅把碗洗得干干净净,还把这屋子里能干的活儿都干完了,就差进卧室帮他叠被子了。
叶钦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这一点他在初见时便有所察觉。重逢以来,叶钦的种种表现都给他一种朦胧的不真实感,唯有刚才会所里才像他认识的那个叶钦,暴脾气,急性子,任性要强,受不得一丁点委屈。
这样的改变要经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收拾完厨房,返回客厅的时候,程非池看到叶钦自己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坐着,手上捧着一次性纸杯,小口小口地抿,一点动静都没有,存在感几乎为零。听见他的脚步声立刻站起来,黝黑的眼睛迅速黏到他身上,紧张又期待,像只在等待发配的小动物。
程非池没有多做停留,径直走到主卧旁边的房间里,掀开床上的防尘罩,对又跟到门口巴巴地看着他的叶钦说:“今晚你睡这儿。”
临睡前,叶钦去厨房倒了杯水,经过主卧时盯着那紧闭的门板看了半晌,恨不能长出一双透视眼,看看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门缝下面有灯光透出来,程非池还没睡,可能正倚靠在床头看书,跟从前一样。
在嘉园小区的那段同居时光里,也有过这样下雨的闷热夜晚。叶钦不喜欢下雨天,雨打窗户的声音吵得人心浮气躁,一烦躁就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缠着程非池。
程非池和他不一样,身边动静再大他都能凝神专注地干一件事,叶钦越看他抿着唇专心看书的侧脸心里就越痒,耐不住地一会儿用手指戳他腰,一会儿用脚蹭他小腿,就是不让他安静看书。
然后程非池便会放下书,按住他的肩膀,亲一下,板着脸故作严肃地问他还闹不闹了,他嘴犟说还闹,程非池就再亲他一下。如此反复,一下比一下时间长,直到他头晕目眩喘不上气,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把程非池的书踢到地板上,发软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耍赖皮让他陪自己一块儿睡。
没得到主人允许,叶钦没进过这间套房的主卧。他猜主卧的床头应该挨着东面的墙。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蹑手蹑脚走到墙边,一边脸颊靠过去贴在那面墙上,闭着眼睛趴一会儿,似乎这样就能离程非池近一点,就能感受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温度。
翌日清晨,生物钟让程非池在六点准时醒来。
洗漱完毕回到客厅,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昨晚留宿的客人不见了。
隔壁卧室的门开着,床上的毯子叠得整整齐齐,那套一次性洗漱用品也像上次那样叠好放在洗手台角落里,仿佛昨天晚上没有被人使用过。
程非池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信息,以为叶钦走了,便像往常一样开火烧水,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
早餐上桌的时候,突然接到来自酒店安保组的电话。
“程总,我们在地下停车场专用电梯前发现一个可疑人物,他说是您的朋友,刚才下楼买早餐,现在正打算乘电梯返回。”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程非池准许安保组把人放上来。
五分钟后门被敲响,打开门,叶钦拎着两个纸袋站在门口,耷拉着脑袋,抬不起头的颓丧模样,正对着他只能看到通红的两个耳朵尖。
跟在程非池身后进屋,看到摆在桌上的荷包蛋和切片面包,叶钦立刻顾不上害臊,拆开自己买来的早餐,在桌上摆成一排:“吃这个吧,我骑小黄车去买的,还是热的。”
抬头看了一眼叶钦献宝似的期待表情,程非池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豆浆冒着热气,油条金黄发亮,回国后程非池第一次吃到久违的家乡早餐。吃完胃里温热舒服,放下筷子后认真地对叶钦说了声谢谢。
叶钦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不不不用谢,我应该谢谢你的收留才对……”
与乖巧的表现截然相反的是他的不加掩饰的目光。他使劲儿看着旁边的荷包蛋,向往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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