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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九暖阳

作者:花曳 时间:2020-11-02 06:21:28 标签: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边缘恋歌

  定了见面的时间和饭店,陈靖东惊疑不定,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实处。
  四点多的时候,方坤发微信过来:“哥,晚上想吃啥?我去买菜。”
  “晚上有应酬,”陈靖东心生愧疚:“吃完饭回家,你自己别对付,不想烧饭菜就到熟食店买点卤菜,好好吃饭。”
  “遵命。”少年的喜悦模样几乎能跳出屏幕扑面而来:“一定好好吃饭,不让领导担心。”
  很快下了班,陈靖东开着车去方伟住的快捷酒店接他。
  远远的,陈靖东看到方伟站在大门口的人行道上抽着烟。
  还不到四十岁的男人,也就几年的功夫,看过去老了不少。憔悴消瘦,头发也乱糟糟的无心打理,上身穿了件横条纹的短袖翻领T恤衫,左胸口印着巨大的鳄鱼,腿上是条米色的休闲裤,左边大腿那里沾了大块很明显的油斑。一眼看去,竟跟进城务工的那些农民叔伯差不多。
  方伟看到陈靖东,眼睛一亮,随手把半截香烟扔到地上,兴冲冲迎上来:“东子,几年没见,越来越精神越来越帅了啊哈哈,我都不好意思跟你站一块了。”
  “方哥,”陈靖东叫人叫的都心虚:“天热,上车吧,去吃饭。边吃饭边聊。”
  饭店里人不多,两人还特意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
  “东子,”方伟胡噜一把脸,表情有点尴尬:“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陈靖东突然就松了那口气。
  方伟这么讲,肯定是钱的事儿了。
  他最初就想到这笔所谓的借款肯定有去无回,只是没想到方伟会特意跑一趟。
  服务员来上菜,热气腾腾的锅包肉,甜酸的味道瞬间涌入鼻腔。
  陈靖东端起酒杯:“来,先喝杯酒,好久不见了。”
  一杯天之蓝落肚,方伟叹口气放下酒杯:“东子,那三万块——”
  “不急。”陈靖东打断他的话,情真意切:“方哥我没催过你,谁家还没点难事?你有了就还,三年五载的都没关系,没有也无所谓,真的,我不是客套——”
  这回轮到方伟红着眼眶打断他的话了:“兄弟你快别说了,我脸皮都臊没了。老爷们儿怂到我这种的,还真是没几个。原本我不好意思来见你,可是后来想,我要不来,对不起你的信任,再说,以后见不见得到都两说。东子,”方伟抹了把眼睛,摸索着从自己裤子后口袋里拿出个破信封,轻轻放到陈靖东面前:“这是一万块。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男人肩膀微微颤着,像是被生活这座大山压的不堪重负,低垂的脸上看不清神情:“我不是还你钱。事实上,当初跟你借钱,也不是为我丈母娘治病。三个月前,老太太走了,我媳妇儿差不多跟她娘家断绝关系了,就因为我这么个没用的男人。”
  方伟面前的桌面上落下一滴眼泪:“我骗了你。港务局那边的活早就断了,我连车子都卖了。那笔钱,那笔钱,”男人咬了咬牙,强撑着把自己的不堪暴露在陈靖东面前:“我拿去赌博了。我想着给我媳妇儿他们娘俩留点钱,不然以后这日子,孤儿寡母的怎么过。算我方伟有点小聪明,那三万块赌进去,赢了五万。可是赌场老板不给我走,还让人把我揍了一顿,指着我鼻子说那些钱给我买药吃!我躺床上养伤养了一个月,硬挺着让伤口自己好的。东子你是不知道那种惨……我命不好,生下来就没你这么顺畅的人生……东子你可能不懂,一文钱能逼死英雄汉的滋味。”
  “方哥你什么意思?”陈靖东已经顾不得他赌博对不对的问题了:“什么叫孤儿寡母的?你怎么了?”
  方伟惨然一笑:“去年刚入冬老是咳嗽,我去医院拍片子查出来肺上有个阴影,医生让我做穿刺活检,说可能是癌症。”
  “你查了吗?就算复检也要多找两家医院做,防止出错。”陈靖东做梦都想不到会是这样:“也说不定就是良性的。”
  方伟摇摇头,想抽烟,手指都按在烟盒上了,又转了方向,把那个破信封往陈靖东面前又推了推:“没做。我没胆子去做。其实像我这样老是抽烟的,得肺癌也不奇怪。”
  “有病治病,你胡思乱想什么?”陈靖东听到没确诊松了口气:“都还不知道是不是恶性肿瘤,胆子就先吓破了?”
  “我得先把这些身后事安排好,再去检查。”方伟手指哆嗦着,端起酒杯洒了一半:“原本我都计划好了,那些钱……留给我媳妇儿,还有小儿子。东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别差劲?我也觉得。我安排这些事情竟然都没想到方坤。小坤从生下来我就没带过他,那时候我自己年纪还小,看着这么软就会哭的一团,又心烦又害怕,就跑了。基本上一天父亲的义务都没尽过,是我爸我妈辛辛苦苦给小坤拉扯大的,到后来是我妹方丽,再后来是你。我不配做个父亲,小坤这样吃百家饭的长大,能有今天考上大学有奔头的好日子,不容易……最近这几天做梦,我梦到我爸指着我鼻子骂我,说我没人性,惊醒了我就反复的想,想我这快四十年的失败人生,想我年少时候做的错事,想我对不起小坤……这一万块,给小坤。我这心里也挺乱的,以后这孩子还得你帮衬着,毕业找工作,娶媳妇儿生孩子,别像我……我也实在拿不出更多了,回头我要真死了,你也代我跟小坤讲一声,我这个当爸的没本事,他弟弟还小,请他多包涵……”
  男人说的断断续续语无伦次。陈靖东相信他这是字字出自肺腑,能分出这一万给小坤,总算没有良心泯灭。
  “我代小坤收着。”陈靖东收起信封,真诚严肃:“你去做个详细检查吧,要是钱不够,我们……我的意思是我借给你,身体最重要。”差点说漏嘴让男人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方伟感动的不行,抓着陈靖东的手用力晃了两下:“我知道我攀不上,可我真想认你这个兄弟,东子,我就特别遗憾,你说当年你跟方丽怎么就没修成正果?不然现在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方丽没福气。”
  陈靖东心底尴尬的不行,哪里敢去接他那么明显期盼的话茬儿?
  方伟这是想跟他拜把子呢。
  姑且不提方伟这人人品怎么样,就他跟方坤的关系……唉。
  “方哥,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来,喝酒。”一杯白酒落肚,陈靖东眯了眯眼:“别凡事都往坏处想,指不定就是虚惊一场。来日方长。”
  陈靖东脑子有一瞬间的走神。
  看着坐在对面这个颓废的中年男人,想着他是方坤血缘上的父亲,如果以后捅破了这层关系,自己要叫方伟一声爸……
  陈靖东激灵灵打个寒颤,不敢再想。


第六十六章
  陈靖东挂了电话赶到酒店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电话是楚荣打的。
  春风得意的楚总酒喝高了,被人撺掇着,把邵海鹏给睡了。
  房间是江景房,落地窗前景色极美。黄昏时分看得到整个城市最震撼的江天一线,夜色降临后看得到古老的跨江大桥灯光璀璨。
  只是眼下这些都入不了陈靖东的眼,他已经被眼前惨烈的现状惊呆了。
  凌乱的大床上血渍斑斑,上面趴着一个很明显陷入昏迷的人,身段纤瘦皮肤白皙,腰臀那里有点惨不忍睹。
  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酒气和淡淡的血腥气,还有无可忽略的石楠花味道。
  陈靖东先是走到床边,强忍着不适探头看了一眼。确实是邵海鹏。
  “楚荣!”
  楚荣哆嗦了一下,满是血丝的双眼心虚的挪开,不敢跟陈靖东对视:“我喝多了,我没想,我不知道……东子你得帮我!”
  陈靖东心思复杂的简直罄竹难书。如果单纯论感情上的亲厚,一定是楚荣胜过邵海鹏,还不止一星半点。可是。
  可是邵海鹏被弄的这么惨,自己前不久还帮衬着,把他从被下药的不堪状况里拉出来。邵海鹏诚心诚意说那句救命之恩的样子依稀还在昨天——
  “东子,”楚荣完全没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神情,抓着陈靖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你知道我的!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女朋友是蒋副市长家的女儿,我不是同性恋!是他,是他勾引我的。我就是好奇,好奇男人什么味儿……”
  “不管怎么样,”陈靖东强迫自己专注眼前不多想:“先把人送医院,这种情况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其他的,推诿责任什么的,以后再说。”
  楚荣流眼泪了,用力扇了自己两巴掌:“我不是东西!那帮小子奉承几句就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他们有人叫了少爷带出场,我觉得丢脸,可是又好奇……”
  “好奇你就弄邵海鹏?!”陈靖东觉得一股股热血往脑袋上涌,说不上是气愤悲哀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是同性恋不假,可他不是出来卖的!你何苦这么作践他!”
  “我知道错了。”楚荣苦着脸:“东子你得帮我,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蒋副市长家里知道,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全靠你了。”
  ……………………………………………………
  邵海鹏醒来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凌晨三四点钟。
  陈靖东坐在病床边上,脑袋一冲一冲的打瞌睡。
  “陈靖东?”邵海鹏的声音很虚弱,还是惊醒了睡得不踏实的男人:“怎么是你?”
  “醒了?”陈靖东看看头顶挂着的袋子,还剩一小半:“最后一袋了,消炎的。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问,怎么是你?”邵海鹏脸色惨白,固执的一字一字的重复问了遍。
  “我,”陈靖东语塞,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避重就轻:“医生说了不算太严重,不会有后遗症,休息几天就好了。”
  “楚荣呢?”邵海鹏干脆直接问:“干都干了,这就怂的提裤子跑了?”
  “讲话这么难听呢。”陈靖东摸摸鼻子,自己也觉得很难为:“楚荣喝多了,不然他不能这样。”
  “这就替他开解了?”邵海鹏冷笑:“当时有那胆子强来,现在没胆子面对?陈靖东你不用替他说话,这种事你情我愿也就算了,我邵海鹏确实算不上什么人物,家里也没背景,可要是仗势欺人让我硬忍下去这口气,做梦!”
  文弱的男人扯扯嘴角:“不当回事是吧?那行,谁都别想好。”
  “邵海鹏。”陈靖东听的心惊肉跳:“我不是那么混的要帮楚荣做说客。这事确实是他的错,你先养好伤,回头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邵海鹏抿了抿唇,嘴角拉成一道直线又慢慢松开:“晚上公司有应酬,那么巧从饭店出来就碰着楚荣。这人喝多了,脚底下都拌蒜了,直勾勾的看着我让我帮衬着去酒店开个房,我就没防着他,一个直男,呵……”男人稍稍动了下身体,看样子牵扯到了伤处,隐忍的皱起了眉毛:“进了门就开始发疯,说胡话。讲他就好奇,男人屁股有什么不一样。对了,他要结婚了对吧?这事儿没完,我要是能让他把这婚结成了,呵……我不同意,他就强来。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劲儿大,对付我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绰绰有余。”
  陈靖东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哪怕说的明明是楚荣,可那种无地自容一点都缓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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