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
肖池甯直截了当:“不喜欢。”
班主任循循善诱:“既然放弃了特长,那文化课就好好学。以你入学摸底考试的成绩,努把力奔个好点的二本没问题,如果你不知道哪些学校比较合适,老师可以试着给些建议,帮你定个目标。”
肖池甯弯着一条腿松垮垮地站在办公桌边,看似顺从实则无所谓地说:“好啊。”
出于这种态度,班主任或许认为他还有可塑空间,当天午休就把他的座位换到了零诊考试排年级第二的女生旁边。第一据说在楼下那个文科班。
同桌了不过两节课,肖池甯便对这位优等生有了初步的认识。
就像年轻时候的池凊。
裘因过去常在他耳边念叨,池凊自小就表现出了惊人的理解力和专注度,成绩向来优异,只要是有排名的考试,从未跌出过年级前三,高考发挥稳定,是市级文科榜眼,毫无意外地考取了理想的学府来到北京,学了会计专业,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同校美院的肖照山,连恋爱结婚创业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高效。
除了外貌朴素身材微胖,新同桌显然和池凊相似:专注,聪明,成绩优秀,没有人情味。一整个下午,她没看过他一眼,上课时间只看书本和老师,课间休息只捂着耳朵低声背诵历史和政治考点。
肖照山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女人?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这个问题浮现在肖池甯脑海中后,他发觉自己已经如肖照山所言,开始具体地想象池凊了。
但奇怪的是,每当他亲眼见到池凊,他又会陡然失去想象的欲望,像大部分人面对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时会做的那样,保持礼貌地经过。
相比肖照山,池凊当然称得上温柔,出差归来偶尔还会关心一下他在新学校适应得如何,尽管是为获得形式上的自我安慰。肖池甯肯定,就算他的答案是“完全不适应”,池凊必然也只是敷衍地反问一句“是吗”,给不出哪怕任何一名母亲都能给出的鼓励和开解。
这倒没什么所谓,因为每当她这么问了,肖池甯总是优先观察肖照山的神情。
肖照山往往会正视他的眼睛,冷不丁接一句:“同学老师适应他还差不多。”
这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句玩笑。
池凊就宛如一个人形开关,唯有她在场,肖照山才会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突然地出现,在家门外戴上一副随和的人皮面具,跨进家门,再次同他扮演一对父子。
一次两次三次,肖池甯依旧没有积累起应付这样的肖照山的经验。幸亏他笑而不语池凊仍会当他是个迷途知返的好孩子。
凑巧今天又是后者出完差回北京的日子,换言之,也是肖照山回家的日子。
肖池甯做完值日,没有选择去街上闲逛,而是滑着滑板直接回家。一出校门,他就看见了胡颖雪和她抱着饭盒的父母。
胡颖雪,他的新同桌,此时正一脸不耐烦地和父母吵架:“说了多少遍,甭老给我送这些吃的了!你们还嫌我长胖得不够多是不是?!”
她父亲严肃地斥责道:“学校食堂的营养哪儿够啊?你当务之急是学习,别整天不学好就想着怎么捯饬自己!”
“是啊,高考完有的是时间减肥。今天给你熬的鱼汤,对脑子好,记东西快,你拿回寝室趁热喝。”她母亲一个劲儿把保温桶往她怀里塞,“饭盒不用你洗,明儿晚上拿出来我带回去洗。”
胡颖雪不肯接鱼汤也不肯接话,她笔直地立在原地,肩膀上下起伏,状若吞咽着愤怒。发作前,她大概反应过来还有人一直停留在自己附近,因此下一秒,她马上用力地扭头望了过来,眼中写满了警告。
肖池甯把手中的滑板放到地上,根本无心旁听也不感兴趣,只为戴上耳机选一首想听的歌。他再次点开了《I Don't Hurt Anymore》。对这份绝不可能拥有的亲情负担,肖池甯不予理会,目不斜视地踏着滑板,裹挟着初秋的风离开了。
此时的他完全预料不到,在这件事以外,他竟会在不久后再次目睹胡颖雪与之相关的,更巨大、更难以启齿的秘密。以至于他当晚一到家,得知肖照山去了国外,便立刻忘记了酷似池凊的胡颖雪也会出现那样恨的眼神。
这天他只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家,打开家门,池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就立在鞋柜旁。分明以往肖照山从机场接回人之后,会顺手把行李箱提上楼。
当他怔在原地怀疑反常的时候,池凊裹着浴袍端着水杯从楼上下来了。
“小甯,站在门口干什么?”
“我刚进来。”肖池甯回过神来,熟练地扬起这一个多月里练习了无数次的笑容,仰头问,“爸爸呢?”
池凊把空了的水杯放在餐桌上,奇怪地问:“你爸爸前天去意大利看展了,你不知道吗?”
肖池甯嘴角一僵,随即笑得更开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他还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笑有多天真多招人疼惜。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他娇声说,“我只是太想他了。”
第十二章
明明和在杭州时所差无几,他度过了没有肖照山音讯的每一天,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偶尔会滑着滑板去画廊,望着“照”字抽上两支烟,会在风中听肖照山听过的歌,穿行北京的大街小巷。
肖池甯没有经历过想念,没有体会过挂牵,这两种情绪与他绝缘。但如果能让池凊更喜欢自己,他愿意承认他是在想念肖照山。
好歹结果不坏。池凊对他表现出的依赖很欣慰,仿佛把他在画廊里折腾的那一遭给忘了个干净,脸上尽是满意:“我们太忙,小甯你能理解就好。”
肖池甯放下滑板,点了点头:“我理解,你们都有自己的事业。”
星期天下午,肖照山坐当天唯一一趟直飞航班回国,池凊刚好开完了一个视频会议,便驱车载着同样没课的肖池甯来了机场。
接机口都是人,池凊把包放在了车上,脚踩一双八厘米的黑色细跟鞋,身着一件束好腰的卡其色双排扣缎面长风衣,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平静恬淡地站在人海之外等待。
肖池甯注意到她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和被高跟鞋绷出流畅线条的脚背与脚踝,难免感到好笑,尤其在见到推着一车行李,和肖照山同行的陈渝之后。
他们没有停留,肖照山十分确定地向立在柱边的池凊缓缓走来,对旁侧的肖池甯不予一顾,不置一词。
池凊待他走到自己面前后,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微展双臂轻轻搂住他的腰:“辛苦了。”
即使脸上布满掩饰不住的倦色,肖照山也在此刻化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他偏头吻了吻池凊的耳尖,全然放松地说:“走吧。”
肖池甯故意去看陈渝,却发现他面无异色,甚至恭敬地和池凊打了招呼,自我介绍道:“池总好,久仰大名,我是画廊的实习生陈渝。”
池凊用眼神指了指肖照山,笑言:“那你一定很能干,他可好久没亲自带实习生了。”
陈渝适时地流露出学生气,谦虚地答:“承蒙肖老师关照,我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是啊,太能干了,都干到床上去了,一般人哪儿来这种运气,肖池甯腹诽。
“今天周末,我就没叫司机来。”有来有回地打完官腔,池凊挽上肖照山的手,侧过脸说,“你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待会儿我来开车。”
肖照山回握住她的手,肯定道:“嗯,待会儿先把陈渝送回去。”
肖池甯和陈渝并肩走在他们身后,落下几步远,刚好能将这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十指紧扣,在嘈杂大厅里亲昵耳语的画面尽数收入眼底。
“你现在有什么感想?”肖池甯问。
“什么什么感想?”
“你的肖老师和师娘伉俪情深,而你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床伴。”
陈渝反倒笑了笑:“不是小三就好。”
“和小三也没什么区别。”肖池甯依旧望着前方那一双交叠的手。
“你觉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应|召女郎和小三一样吗?”
肖池甯终于从与自己无关的爱侣身上移开了目光,略带讽意地说:“看来你就是个心甘情愿被潜的傻|逼。”
“等你再大点就懂了,换一份好看的简历,很值得。”陈渝脸上出现了一丝空白,“算了,你永远不会懂。”
“值得到沦落成‘妓|女’?”
“嫖|客长得帅身材好,活儿也不错。”说到这儿,陈渝似乎不再犹豫,“又能睡帅哥又能拿钱,何乐而不为?”
肖池甯看出来了,世界上真的存在爱前程爱到愚蠢的人。
他笑问:“不怕自己动了心输得血本无归?”
陈渝迟迟没有回答,肖池甯看到他紧绷的嘴角,不明白为何自己占了上风也没有得到任何快感。
即将走到室外停车场,肖照山和池凊先行过了马路,他和陈渝被一排刚载上客人的出租车拦在了路的这一头。
这时,陈渝突然问:“你那天为什么会在画廊里发疯?”
肖池甯耸了耸肩:“你觉得那是发疯吗?”
“当众自残还不算疯吗?”陈渝低下头,把行李箱推到自己右侧,和肖池甯站得更近了些,“当时那么多玻璃,流了那么多血,你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是个人都会被你给吓住。”
肖池甯不在意地笑了笑:“多学学你的肖老师,他就不会。”
“所以。”陈渝并没有笑,他在缓缓离去的车流边转过头来,沉沉地说,“那个时候我就彻底懂了,对他这样的人动心,是会像你一样疯掉的。”
是吗?
肖池甯莫名记起他们二人意乱情迷的模样,记起肖照山为陈渝下的那碗面,短暂地失去了反应。
肖照山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车厢里安静非常,时差和长时间飞行让他疲惫不堪,也让他对肖池甯意料外的出现更加烦躁。
他不怕肖池甯作,更不怕他把自己和陈渝的事抖落出来,毕竟池凊长年在外,床上也没少过男人,他们心里门儿清,对此一直互相保持尊重。
可他现在很累,因此哪怕是在休息,他的大脑也不曾停止警惕,以防待会儿肖池甯冷不丁又给他搞出什么幺蛾子的时候他能立刻把他扔下车。
然而,肖池甯自见到陈渝的那一刻起神色就十分平静,依旧是池凊眼中“可以留在家里”的小孩,甚至在上车时主动帮忙把两件大号的行李抬进了后备箱。
他违心地乖了太久,肖照山知道,这必然招致更为惊人的爆发。
思及此,他更累了。
他眉头紧皱地睁开眼,想不动声色地窥得一些征兆,岂料刚看向后视镜,就猝不及防撞上了肖池甯执着到近似单纯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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