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
天气越来越冷,霜雪覆盖了大片城市,连出行都困难。纪驰取消了带林怀鹿出门走走逛逛的计划,他处理公务的时候,林怀鹿就陪着纪明德坐坐,或者替他削个水果,这样一来护工就轻松了些。
纪驰和林怀鹿不会存心做出亲密的行为去刺激他,不过喜欢这件事是捂不住的,纪明德眼花但是不瞎,他一半的精力都在一场病痛中抽走,心情虽有好转,对着他们总是露出少有的倦怠。
这日雪停,房间里大家都齐了,药物之后纪明德昏昏沉沉靠在床头,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道:“你们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大可不必。”
林怀鹿就坐在一旁,顿了顿,垂眼说:“您别怪我们了。”
纪明德眼中迸射出复杂的东西:“是不是就算我不答应,你们也执意不分开?”
答案显而易见,可对纪明德太残忍了点,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纪明德却将他们看了个真切,长叹口气,是作为父亲的脆弱和决绝:“我管不动了,你们都回去吧,也不要再来了。”
林怀鹿不解其意,只说:“等您好了,我们就一道回去。”
纪明德缓缓摇头,拒绝道:“不回去,我已经让人安排下去,以后就住在这边,你们怎么折腾我都看不见管不着,也不想管。”
话说到这个份上,又有什么不明白的,林怀鹿感到愕然,纪驰也是不由蹙眉:“爸,你知道的,我们固然有错,却没有这个意思,你这是何必。”
如果要以断绝来往来赢得这场胜利,那无疑是比道德败坏,堕落流俗背负的还要多千百倍,他宁愿跪下来挨一顿鞭子的打,血淋淋地磕头认罪,也没想过纪明德竟然会开这个头。
在两张黯沉的神色里,纪明德不难看出他们还是在意自己的,慢悠悠喝了口水,哼了一声道:“我只是在想,我和你们回去,定然会少活十几年。要是你们愿意来看我,也记得一个一个地来,我命不长,不想折寿。”
到最后时刻,纪明德还是松了口,做了妥协。
“您肯定会长命百岁。”林怀鹿说。
出了医院,又有点飘雪。
两个人走在外面的长街上,冰雪寒冻,行人稀疏,天色倒比刚才亮了几分,林怀鹿半张脸都陷入毛绒暖和的围巾里,右手被纪驰紧紧捂着揣进衣兜里,弯曲睫毛上沾了湿气,是雪化成的细小水粒。
街头转角处有商店在卖热饮,白烟腾腾,林怀鹿穿着一身米白,他展颜一笑,眉眼如波如画:“我想请你喝咖啡。”
“好啊。”
付了钱,人各一杯,交握的手却没有放开。前方道路笔直,雾气散尽豁然开朗,林怀鹿尝了一口咖啡,味道香浓,不过有些烫嘴,他说:“真是虚惊一场,我以为……”
以为会落得众叛亲离的地步,纪驰懂的,捏了捏他的掌心:“不存在的事不要说。”
“知道了。”林怀鹿点头,似乎很开心,他们最终心想事成,一双眼睛明亮得像会说话一般,装满了冬日里的笑容,极其明媚,连雪花都成了点缀。
纪驰恰好将此尽收眼底,他很难看到林怀鹿这样眉开眼笑,仿佛那冻得通红的耳根也成了另一种味道,他的心口注入源源不断的温暖和美妙,忍不住在陌生的国度街头拥他入怀,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爸爸这关终于过了啊啊啊啊日常评论海星
第四十章
纪明德的状态稳定下来,中途宋雲和丁朗来看望过一次,一是代替她的父亲宋教授对老友的问候,二则她有话找纪驰问个清楚,曾经试图从华元那里得到答案,但是一无所获。
宋雲从小就会讨长辈的欢心,一上午都陪着纪明德聊天,说了些趣事,病房里气氛娱乐,纪明德精气神也随着好了不少,中午吃过饭,她将纪驰拉到角落里,询问出她困惑已久的问题:“你和林怀鹿是什么关系?”
没有显得多少意外,纪驰一笑,不紧不慢说:“你看到是怎样的,就是怎样。”
宋雲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就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个究竟来,只是纪驰始终面不改色,并无丝毫的破绽,她反倒更加肯定了心中那个不愿承认的猜测,半晌道:“纪伯伯他知道吗?”
纪驰但笑不语,宋雲便没再多问:“总之你们觉得开心就好。”
赫伦宣布纪明德可以出院,办理好手续,纪驰就派人把他送回了郊外一栋崭新的别墅,几个佣人早早在门口守着。不比医院的压抑,这里环境幽静宽旷,是纪明德亲自选的,适合居住,也特别适合养病,虽然他已经不需要留院,但这不代表不用继续治疗。
在别墅的日子轻快飞逝,接近国内的新年,林怀鹿一个多月的假期也如约走到了尽头,纪驰和他一起回了国,公司里堆积了不少事务在等着他,须得赶在今年结束前全部处理干净。
临走那日大雪漫天,纪明德嘴巴硬,却还是杵着拐杖站在大门处目送,纪驰叮嘱他仔细身体,一个人熬不住就早点回家,纪明德一个字都吝啬给他,纪驰不在意,让林怀鹿先上车,然后走过去对纪明德郑重地说:“爸,谢谢你。”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发自肺腑去感激他的父亲,大抵是得到自己的幸福之后,就想和过去的那些恨意做个告别,纪明德仍旧不愿说话,纪驰说完就走,雪海中的背影有释怀的潇洒。
回国后两人意见一致,决定回纪家住。
让林怀鹿惊讶的是琥珀不知从哪里配了崽崽回来,肚子那块沉甸甸的,像个圆球吊在肚皮上,周嫂说它怀孕差不多一个月左右,食量增加胖了许多,不爱闹腾,喜欢安静的睡觉。
“这才是冬天呐。”林怀鹿略微可惜琥珀随便的就交配了,去摸它伸直的身体,不敢用手抱。琥珀半眯着眼,懒懒地瞅了瞅小主人又睡了过去,林怀鹿哭笑不得问周嫂:“多久就能生了?”
“一般是在两个月前后。”周嫂答。
纪驰换完衣服从楼上下来,准备去公司,刚好听见他们的对话,说:“生一窝,以后有你忙的。”
林怀鹿盘腿坐在地毯上,顺着琥珀的黑毛:“届时英雄也会多几个玩伴。”
晚上纪驰把林怀鹿压在身下占有,情到深处竟然拿琥珀说事,问林怀鹿什么时候也给他生窝小崽子。
林怀鹿臊得不行,哀求了许久纪驰都无动于衷,他被逼得无法,只好说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纪驰听了更加喷张难耐,直到半夜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他,一齐攀上顶峰。
第二日林怀鹿走路都十分困难,后面胀痛双腿合不拢,身上嫩白的皮肤青紫斑驳,无一块完好的地方,对纪驰要抱他下楼的要求视而不见,蒙在被窝里不出来。纪驰知道昨晚有点过分,林怀鹿这是委屈地闹小脾气了。
挠他的脸,叫他的名字,如何招惹都没有回应,就这样晾了纪驰几天,林怀鹿其实有些坐不住了,心里一点也不踏实,夜晚等纪驰睡着,他就悄悄爬进纪驰怀里寻求熟悉的温暖。
黑夜里寂静无声,待平稳的呼吸声传出,纪驰才睁开眼,在他光洁的额头印下一个晚安吻。清早,林怀鹿是被臀上作乱的手弄醒的,对于他的茫然,纪驰恬不知耻地说:“矛盾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解决。”
这一回林怀鹿四肢主动缠绕过去,容纳他的侵犯。
焦头烂额忙了一阵,大年三十那天他们是在国外度过的,陪纪明德吃了一顿年夜饭,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中国的节日在这里同样热闹,林怀鹿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异国他乡的除夕夜,牵着纪驰的手更有了归属感。
街上的人都喜笑颜开,林怀鹿被这样欢乐的画面感染,眉梢飞扬,雀跃又新鲜,纪驰看在眼中,却问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还没叫过他一声父亲,你觉得遗憾吗?”
林怀鹿一愣:“我知道他是我的父亲就够了,我也认他的。”
纪驰不置可否,顺着他的话道:“你认不认我这个哥哥?”
林怀鹿顿时红了脸:“当然认啊。”
“那你没叫我一声哥哥,我比较遗憾怎么办。”纪驰停下脚步,言之凿凿地说:“要不你现在叫我,就当作送我新年礼物了,你既不亏,我也满意。”
林怀鹿没有抗拒,只是脸烧乎乎的,比刚才烫得还要厉害了些,他不好意思地咬着唇,声音像是嚼在了糯米上,小声叫道:“哥哥。”
这么容易就得到回应,纪驰也颇为意外,心中波澜起伏,拉着他继续往前走,走向微光,融入喜气腾腾的新年,说:“找个时间,去看看你妈妈。”
回国的时候正赶上琥珀生产,顺利生下了四只幼崽,两只纯黑,两只花色,因为是冬天,林怀鹿提前准备了一个保暖的产箱,小崽子列成一排往琥珀怀里拱着吃奶,体型连巴掌大小都没有,十分可爱。
幼崽长到一两个月就能自己行走了,比林怀鹿更喜欢它们的是英雄,如影随形地跟着这些小家伙。天气暖了起来,几只小猫很不安分,又跑又叫,家里尤其热闹。
纪驰调侃道:“这小奶音跟你一样。”林怀鹿又闹了个大红脸。
四月清明,春暖花开,纪驰兑现了承诺,带着林怀鹿去给林粤扫墓。
他没见过林粤,想象之中应该是个极漂亮的美人,他不敢对这个女人做过多好与坏、喜欢与厌恶的的评判,他是畏罪而来,没有任何客观的立场。林粤站在沈芝的对立面,两个死人没有所谓的争斗而言,只因为她是林怀鹿的母亲,纪驰的心就是无比真挚的。
他知道林粤不可能听得见,那些保证和爱意与其是说给林粤听,不如说是给林怀鹿听,而林粤成了他海誓山盟的见证人,不会有人愿意在亡灵面前撒谎。
这就像是一个仪式,林怀鹿的手被放到了自己的掌心中,便要放一辈子。
无数墓碑的纵横,承载着无数家庭的失去,从墓园离开时微风四起,纪驰心境平和。
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突然叫住了他们,这人衣冠得体,手中捧着一大束白菊正往墓园深处的方向走去,在路过林怀鹿时神色一变,有些激动地试问一句:“请问是……怀鹿吗?”
林怀鹿闻声回头,他不认得此人,却奇怪对方知晓他的名字:“你是?”
他一问,男人就确信没有认错,正色道:“按辈分来算,你应该喊我一声表舅,我叫吴岚,是你妈妈的表弟。”
林怀鹿有点印象,他听纪明德讲过一段往事,里头就有吴岚这个人。纪驰没有干扰他们,静静站在林怀鹿身后,下一秒他就听见林怀鹿疑惑道:“我怎么信你?”
吴岚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一张照片,是林粤抱着小怀鹿和吴岚的合照,画面老旧模糊,但仍旧辨得清人脸,纪驰也看见了,也难怪这人一眼就认出了林怀鹿,因为林怀鹿和林粤实在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