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可再
龙星余找了一把凳子,毫不羞赧地坐到了旁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跟俞若云聊天,也不管别人的眼神。
“我马上就要杀青了,”龙星余说,“人家现在都觉得你跟我有一腿了,你很快就要对不起江渝了。”
“刚才小齐给大家买的冷饮,”俞若云说,“你在那边和导演说话,就给你留了。”
龙星余拿出来,是几瓶冰冻过的饮料,现在天气热,拍戏的地方又比较偏,俞若云让助理开车去买的几瓶饮料的确会让很多人对他有几分好感。
“我想吃这个,”龙星余指着俞若云手里淋了果酱的冰沙,“还有多的吗?”
“这个只带了一份。”俞若云说。
“那算了。”龙星余当然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得寸进尺的无礼,只是忽而想起好久都没吃过冰想试试。
以前去偏僻的地方拍戏的时候,没及时去看病,把肠胃搞坏了,从那以后太冷的太辣的都不能吃,水都要自己带,别人都觉得江渝矫情得一逼。
“她点的大份,”俞若云从袋子里找出多的勺子,“少吃一点。”
青天白日把俞若云动过的甜品拿过来,实在不妥,于是龙星余就这么做了:“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下谣言更说不清了。”
“你觉得是谣言吗?”俞若云很温和,“你不是见到我第一面就说要追我吗?”
“现在不想了,”龙星余信口胡说,“你对江渝太深情了,我被感动了,你们这段绝美爱情我无法介入,甘心呆在车底。”
俞若云看着碗里的冰沙慢慢消失,突然觉得也许这份甜品的味道很好,他说:“因为没有说过。”
“什么?”
“想起了很多事情,但是我好像没有跟他说过爱他。”俞若云说,“很简单的话,但是居然没有过。他有点敏感,又总是容易想很多,我想,做什么比说什么更重要,我们还会在一起很多年,很多年之中的某一天,他就会突然明白,我们有各自的事业,他可以一直追赶我,也许会超越我。但在那之外,我们会在一起。电影里的台词写得很好,但没必要在生活中说出来吧,我是这么想的,这么长的时间,他总会感知到。但我忘了语言也是行动的一部分。”
所以这段时间里,他总是在跟身边的人说,跟父亲和母亲说,跟吴毅说,跟齐伊人提问:“江渝向你提过我吗?”
齐伊人有些犹豫:“提过几次。”
“说什么了?”俞若云问。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啦,”齐伊人却在逃避问题,“您那么有名,提起名字而已。”
他便知道了,大概不是什么好话。
一遍一遍地跟别人说,跟自己说,这段关系是存在的,这不是他大脑受伤以后冒出来的幻觉。既然人在梦境里是没有痛觉的,幻觉就不可能那么痛苦。
龙星余把冰沙吃完了,没有腹痛如绞,他很满意,觉得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会知道的,”龙星余对俞若云说,“但你看,他都死了,说不定他下次投胎能做个好人,不那么偏激小心眼像个炸药桶,你也该继续过你自己的生活。”
“我当然会。”俞若云这么说,龙星余总算放下心来。
“他死了,我又不能死,对吧?”俞若云的目光投射在龙星余身上,“好好地活下去,继续拍戏,继续找到下一个值得爱的人,夏天去海滩游泳,冬天去山顶看雪,在床上做/爱,很多事情都可以做。我还有那么长的时间要过下去。”
“然后他就会知道,我不但活得挺好,还移情别恋了,他就会投胎都投不安生,死了变成灰都会回来找我算账,天天在房里闹鬼。”
“我从来不需要他去做个好人。”
第十九章
龙星余的最后一场戏,变成了带着一身的伤倒在树丛之间,生死未知。
关于这个小BOSS的剧情,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血都还没擦干净,俞若云就叫他过去。
“怎么了?”龙星余问。
俞若云抓着他的手腕,翻过来,掌心朝上,放了一把钥匙:“好像你还在住公司的宿舍吧?不习惯的话,可以去住这里,我不经常回来。地址等会儿发你微信上。”
龙星余想挣开,但俞若云没有放手,力气也不算大,但他就是挣脱不开。
“什么意思?”龙星余问他。
“新的生活,不是吗?”俞若云说,“你说的。”
是这么说过,但这感觉怎么这么奇怪,也没有让俞若云下一刻就找人给钥匙约炮啊,还发地址,那个地方他连每层楼有多少台阶都知道,哪里需要地址。
俞若云又说:“物业给换了新电梯。”
俞若云刚出名的时候,北京市的房子还没有限购,虽然那时候赚的钱还不算多,但也可以买一套不错的房子,地段好,物业安保也都不错。只是过了好些年,还是有些陈旧,俞若云越来越有名,但依然没有搬走,说是住习惯了。江渝每次去都提心吊胆,怕有狗仔偷拍,半夜过去还遮得严严实实。狗仔会拍俞若云出门遛狗,会拍俞若云和友人吃饭,但大概怎么都想不到刚刚开始崛起的江渝会和俞若云有什么关系,居然从来没有过新闻。偶尔电梯还会坏,他便从楼道走上去,有时候走到一半,上面传来脚步声,跟俞若云撞上了。差点摔下去,被俞若云抓着肩膀才停住往下倒的趋势,他抱怨:“这什么破地方,你是不是要穷死了,买不起房子我可以借你。”
说完想起现在已经买不到房了,有钱也不行。
俞若云说:“我刚刚在泡咖啡,突然觉得你可能快到了,就下来看看。”
他们往上走,一层又一层,咖啡冲泡到一半,江渝端起来喝,说俞若云的手艺不佳,又酸又苦。
龙星余说:“那我要做什么?打扫卫生当房租吗?还是陪你上床?”
感觉还是后者更容易一些。
俞若云的手指却按在龙星余的手腕处,那里有割腕过的疤痕,龙星余后来去做了个纹身遮住,平时也不太露出来。但俞若云这么摩挲着伤处,自然能感觉出来不对劲。
“你自杀过,”俞若云说,“而且伤口割得很深。”
他得出这个结论以后,才回答龙星余的问题:“不需要你做什么,会有阿姨来打扫的。”
龙星余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手,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
从来都是这样,俞若云又回到了他惯常所见的样子,明明在跟他说话,但又听不出什么情绪,总要揣测俞若云在想什么。
刚才那个俞若云才是他很少见到的,把情感外泄出来,山洪一样把龙星余击溃,让龙星余不得不背过身去,说着要开拍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发现你越来越不正常了。”龙星余只好说,但还是把钥匙放进了裤子的口袋里。
俞若云还真的给他发来了地址,去机场的车上,龙星余拿着手机,看了又看,想给自己换点别的消遣,又把微博翻出来。可又还是在看俞若云的主页,内容无聊至极,都基本是一些宣传性的微博,其实他之前就已经翻过,在他刚醒来的时候。
在江渝去世后的一年里,俞若云发过几十条微博,唯一的一条涉及他的私人生活,写的是:“今天tiger去世了,它陪了我很多年。”
配图是那只俞若云一直养着的金毛,每天都需要出去撒欢,总是不识时务地想要窜进房间,会对着江渝要零食吃,居然也会死。
只有这一条微博的评论里,有人在安慰俞若云,让他节哀。也有人说可以再养一只宠物,被其他人反驳,说他不懂,感情哪有那么容易就转移。
俞若云当然不会另外再养一只,可是他今天却在跟龙星余说,该开始新的生活,换下一个值得爱的人。
这本来就是龙星余最开始预想的路线,可走到这个阶段,却好像不是自己控制得住的了。因为这并不是什么恋爱攻略游戏,不该这么快就走到happy ending。
除非……
俞若云也拿着手机屏幕在看,龙星余没有回复,但他收到了别人的信息,来自经纪人徐也。
徐也并没有太多的精力来管他,除了他坠崖出意外的时候来了一趟,俞若云都没怎么见到徐也,但俞若云的大多数事情,也轮不到徐也来管。在俞若云初进娱乐圈的年月里,善于交际的徐也为俞若云挡了不少的明枪暗箭,但同时,“俞若云经纪人”这块招牌,也对徐也的事业助力不小。
徐也问:“听说你和云腾娱乐的那个小明星有暧昧?”
她甚至没有记得住龙星余的名字。
“你来听八卦的吗?”俞若云回复,“也许你该早做准备,以后就不一定只是暧昧了。”
徐也吓了一跳,很快拨了电话过来。
但真的震惊到了她,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指责的话来,只是说:“我完全没想到。”
“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俞若云说,“可能是一种补偿心理吧。我以后会注意一些的。”
因为以前从来没有暴露在阳光之下,所以变得肆无忌惮,就像饥饿太久的人,乍然被施舍了取之不尽的食物,总是容易吃撑的。但这样不健康,感情没过理智的堤岸,会让他和江渝都失去呼吸的氧气。
“为什么?”徐也仍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会让你喜欢上?”
“他……他最擅长虚张声势,无事生非。”俞若云说,“想碰触别人,但只会用爪子。”
徐也又沉默了一会儿。
“我在看他的照片,”徐也说,“他的侧面有点像江渝。”
“你以前藏着的那位,是江渝吗?”徐也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第二十章
徐也把猜测说出来:“我之前去你家里的时候,好几次看到有烟头,你又不抽烟,还是禁烟大使,普通朋友不太可能在你面前抽烟。还有……你快把团队的人都换完了吧,除了我。”
她一开始察觉到,还以为俞若云对她有了什么不满,可俞若云又没有再进一步做什么。一旦发现几乎全都是江渝工作室的人,徐也的内心就难免更加疑惑。
“挺好用的,不是吗?”俞若云想起来有些好笑,“比如营销的门路多了不少。”
江渝红起来的过程远比俞若云要曲折,没几个人能像俞若云一样第一部 戏就是男主,江渝是从电视剧的小配角开始的,能够红起来甚至与俞若云不相上下,一方面是江渝的确很拼,一年里几乎没有休息日,平日里无缝进组,过年也都在电视晚会里露面,一方面也是他的团队宣传足够到位,八分能吹成十分,通稿持续不断地在大众视野里出现,还总是带着俞若云的名字碰瓷,不记住都难。江渝也没有犯过什么原则性错误,发脾气也可以营销成真性情,毁誉参半总比无人问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