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可再
“我很自私的,偷来的也好,抢来的也好,反正是你在承担责任,接收全部的人际关系。”俞若云说,“这都是你的事。我唯一要管的事,就是你别想再走了。你敢再来一次的话,我可能真的会违法犯罪,把你从地狱里刨出来。”
他说得很认真。
作者有话说:俞的性格侧面也会展开一些,但别担心他真的是个好人。
第三十章
这天他们说了很多,大部分的内容,是俞若云以往从来没有告诉过江渝的。
比如,他批评了江渝的演技。
“你的演戏方法大部分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俞若云说,“这没错,很讨巧,甚至有时候会有出人意料的闪光点。你也看过很多的电影,对这个行业有自己的了解,有选片的品位在。但缺陷也很明显,一部分导演会觉得,没有层次,是小聪明,有的棱角是特点,有的是需要磨平的尖刺。科班也不仅仅只是一个文凭,在学校里待久一点,不会有害处的。不要那么急,这是磨刀的时间。”
很显然,他知道以前的江渝根本没有在学校正经上过几节课。
俞若云不仅这么说,他的确也是这样做的,事业最红火的阶段,俞若云去接了话剧,那么长的时间段里,一场又一场,发了高烧也照样上台。但收获也不小,海内外知名的话剧导演对俞若云赞誉有加,业内也多是好评。江渝就做不到,也不是没有人邀请过他,但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空档太长是一方面,话剧的舞台不允许有出错的机会,一旦忘词错词就覆水难收。他那时候怕出错,怕被嘲笑,不敢去赌。
“慢慢来,”俞若云对江渝说,“现在你比我小了那么多,总能赶上我的。”
像是一个站在高处的人,毫无危机感地,平静地等着山脚下的对手追上来超过他。这些话,俞若云以前是绝不会跟江渝说的,江渝也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我现在没有想追上你,这太幼稚了。”江渝最终说,“已经换新的目标了。”
“是什么?”俞若云在问他。
“和你做/爱,”江渝说,“接吻,吃冻牙齿的冰淇淋。别的顺其自然,不是非要超过你才活得下去。”
还有,换一个称呼来叫俞若云。
“阿云。”江渝这么叫他,“我听见你爸这么叫你了,他说,阿云,怎么还不过来。原来你还会是这样的。”
柔软的、理智的俞若云,还有那个被藏起来的,有那么一点锋利的俞若云,他居然才看到。他不停地叫着这个名字,直到俞若云只会用唇堵住他那喋喋不休的嘴,他才停得下来。
于是他们把愿望一一实现,高/潮的时候,俞若云却在江渝耳边问:“那你还想成为影帝吗?”
他这么问着,动作却没有停下来,欲/望的浪潮打了上来,江渝来不及回答就被淹没,连呼吸都困难。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情事的味道,江渝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刺目的灯,才说:“当然想了。”
再重来多少次,他也还是江渝。不管追逐的是什么,人只能成为自己本身,而俞若云居然比他更清楚这一点,非要戳穿他试图淡泊名利的谎言。他就是有着无数的欲/望,关于成名,关于被人瞩目,被认可,关于未竟的遗愿清单。
江渝有些气闷,翻转了身,把自己埋在枕头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着声音有些闷:“你这人真的很烦,知道就知道,你就非要说出来吗?上床的时候非要提什么影帝,你他妈也不怕我萎了。”
“那不说了。”俞若云柔声道。
“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江渝恼恨地说,“说了你就要负责。”
他也不知道怎么负责,总不可能现在出门,买夜宵似的给他买个奖回来吧,但反正俞若云就是有错。
俞若云说:“你可以对我坦诚一点。”
让江渝对他毫无保留,的确是比较困难的,再多一点就好了。
“因为我有时候……”俞若云跟江渝说,“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哄你。”
很肉麻的词语,似乎该用在对待那种无理取闹的小女朋友身上。江渝觉得这个话题不该再持续下去,让他尴尬,声音大了一些:“你神经,什么哄不哄的。”
他马上宣布他困了,快要睡觉,俞若云不该再说话吵到他。俞若云第二天自己也有工作,还不太轻松,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也就不再继续说下去。结果反倒是江渝没有睡着。
他半坐起来,看着俞若云的眉目,心里一片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
“你不需要说什么,”江渝说,“你在这里就够了。”
出人意料的是,《暗火》的票房比预期要好很多。上映这几天,票房反而是越来越高。
俞若云总算把电影看完,剧情虽然不可避免地有了断裂的地方,但整体效果并不差。还有人觉得这部戏有冲奖的潜质,开玩笑说俞若云家里的奖杯是不是又要多一个了。
俞若云听齐伊人这么转述,却说:“那还是不用了,柜子小可能放不下。”
他说:“我之前其实差点想扔了。”
齐伊人一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就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俞若云这么说,完全没有起到答疑的效果,反而让齐伊人更困惑,“那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吧,想接戏都发觉完全找不到状态,所以去年休息了挺长时间的。后来就想通了,活下去就还是要好好活着。”
他的确是想通了,又不是活在爱情电影里的男主,人生还有别的可能。那些奖杯,也并不是江渝死了就没有意义,那是他自己用时间、精力,旷日持久的自我怀疑和斗争才赢回来的。江渝凭什么用几年和一场意外就把他全部摧毁,他不该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起码应该体面地活下去。
“可是当时就算有邀约的电影,也还是处于筹划阶段,要等很久。”俞若云回想起来,“只有那部网剧能最快开机。”
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还自己投了钱进去。人家都觉得俞若云疯了去拍这个,就算前两年他的电影口碑票房都一般,那也只是一般而已啊,又没有血扑,至于退步到这种程度吗?他也没有和谁说起过缘由,有什么好说的呢?江渝已经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每天夜里醒来,坐在床边想的是谁。
齐伊人听出来了,俞若云的每一句话,没有一个字说到江渝这个人,但每个字都是在说江渝。
齐伊人想,她得做点什么,为俞若云,也为了江渝。
她约了龙星余出来。
龙星余——或者说,江渝,原本正在给自己办借读手续。他的学籍在原省份,只能在北京随便找个中学挂着。他正在为自己时隔多年居然要去参加高考而痛苦,齐伊人的电话就打过来,成功消解了他的痛苦,甚至变成了搞笑。
“说吧,”江渝索性装起了无赖小流氓,“来找我干嘛的?如果是劝我离开你老板的话,那是需要钱来说话的,本来起码五千万,给你打个八折,四千万现付就行。”
“先生,请不要把腿翘在桌子上。”把咖啡送上来的服务生忍不住开口提醒。
“哦。”江渝悻悻地放下,还擦了擦桌子。
齐伊人在对面看着他,一直没说话,倒是江渝不耐烦起来:“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你觉得,俞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齐伊人问他。
这问题来得莫名其妙,龙星余选择保守一点的答案来应付:“影帝啊,大明星,对我也挺好的。”
齐伊人果然失望地叹一口气,江渝想,自己大概下一刻就要被指责庸俗肤浅了。随他呢,先喝口咖啡吧,这家店用的咖啡豆还是不错的。
“你对他还是了解太少了,”齐伊人果然说,“我找你来,是因为我怀疑,俞老师有病。”
江渝面无表情地把咖啡放下,他想,还好刚才没喝下去,不然现在就难看了。
“什么病。”江渝强忍着,延续他们的对话。
“钟情妄想症。”齐伊人说。
“那是什么?”江渝皱起眉来,他原本知道齐伊人是一定会误会的,但似乎方向又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意思是,他幻想自己和江渝是一对恋人,”齐伊人跟江渝解释说,“他这段时间里就像彻底入戏了似的,昨天还在跟我说起江渝,你看还找了你这个假冒伪劣商品来当替身。”
“齐伊人,”江渝咬牙切齿叫她的大名,“你说话给我注意点,什么假冒伪劣。还有,你上次不是还跑去跟他说江渝的事情吗,怎么现在又说是他的幻想了,你这也太朝令夕改了。”
“我就是问了以后才觉得不对,”齐伊人一本正经,“如果江渝真的和他是一对,为什么他听到还会笑起来。失去了爱人,只能找一个相像的人当替身,这不是很可悲的事情吗?他居然笑得那么开心。”
那是因为你真的很好笑,江渝在心里说,老子平白无故被扣了一个替身的黑锅,还是个假冒伪劣产品,他当然笑得开心了。
“而且,我以前可是江渝的助理,”齐伊人又提出新的论据,“江渝天天跟我骂他,怎么会……”
“你别说话了。”江渝扶额。
这个剧本还不如替身呢,江渝想,俞若云现在变成了神经病,他亏大了。
第三十一章
“齐伊人,”江渝打断了她,决定挽回一下俞若云在齐伊人心中岌岌可危的形象,毕竟他并不想和齐伊人一起去劝俞若云接受治疗,“你真的想太多了,俞若云很正常,他没病,如果有人会得这种病,那也肯定不是他,有那么多人爱他。你那个前老板江渝才更有可能吧,成天神经兮兮的,得妄想症很正常。”
实话是不太中听的,齐伊人果然恼怒了起来。
“喝咖啡不要加这么多糖,”江渝看齐伊人的手有动作,抢先把放方糖的碟子给拿走,“你还不如直接去喝甜水得了,吃这么甜,等爆痘了又来哭。”
一抬眼,齐伊人果然愣住了,正看着他。
江渝一笑:“这个总不是俞若云幻想出来的了吧。有次你把杯子拿混了,江渝喝了你那杯,说你在侮辱咖啡。”
说了那么多次,齐伊人还是改不了,称起体重来又要抱怨长胖。
“还要我继续说吗?”江渝问,“比如你老板被你传染了感冒,你自己没几天就活蹦乱跳了,结果把你老板害得去挂水,推了好几个活动。”
看来是不用说了,齐伊人已经听进去了,又说了几件只有江渝和齐伊人之间才知道的私事以后,江渝总结出处:“这些事情,都是江渝跟俞若云说的,他什么都告诉俞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