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可再
俞若云抬头,才注意到江渝已经回来了,正站在门口。
“我有点事。”俞若云对着电话那头说,“回头再跟你聊。”
俞若云走过来,江渝已经坐下来,把自己陷在沙发里。俞若云也坐过去,江渝偏过头看他,眼睛睁得很大,像是在瞪着他生气似的。
“在想什么?”俞若云这么问他。
江渝忍不住咬他:“在想你既然这么爱做慈善,怎么不把影帝直接送给我几个。”
他在为俞若云不忿,但又不肯直接地表达出来。
俞若云果然开始给他解释了起来:“金钥奖的报名要开始了,导演给我打电话说先商量一下。我本身戏份就是要少一些的,报男配也合理。薄彦这是第一次当电影主角,如果得奖对他来说也比较有利,我要是也加进去,那竞争就更激烈了。况且——”
俞若云停在这个转折句上,问:“你要继续听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渝只好问:“况且?”
“我也没底啊。”俞若云笑着说,“你也看了电影了,你都说他的戏份更重更出彩一些,万一我输给同一部戏的对手,多丢人。报最佳男配角就不一样了,他要是拿了奖,也跟我没关系,我又没有参与竞争。人家还会说,那是因为俞若云报男配去了。正好,我也没拿过,缺这么一个奖杯。”
“现在不觉得是在做慈善了吧?”俞若云跟江渝说,“很阴险的。”
江渝想,怎么听起来跟在哄他似的,明明吃了亏的事情都说得有千般好处,仿佛一个马上要倒闭的公司正在花言巧语骗投资人,说公司前程远大。但又是他自己要听的,俞若云原本不需要暴露给他看。
“怕死了。”江渝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要离你远一点。”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又吻上去。
俞若云的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江渝并不是很排斥,反而觉得这个味道放到俞若云这里,也变得不那么普通了。他随口问了一句:“你开始抽烟了?”
俞若云说:“是你留下来的。”
“嗯?”江渝低头解着俞若云的扣子。
“你留下来的那包烟,还剩半包。”俞若云说,“后来我去买了这个牌子的烟,有时候会抽。就会想着,这是你留下来的味道。”
于是禁烟大使,十分没有职业道德地,有了一点烟瘾。
江渝没有答话,他垂眸继续想把衬衫上的扣子解下来,但很难,比想象中的要难很多。他的指甲盖都在发痛,把俞若云的衣服都攥出了褶皱来。
俞若云察觉到江渝好像有点不对,圈住他的手腕问:“怎么了?”
江渝终于放弃那难缠的纽扣,和让他难以招架的俞若云。他还维持着这个姿势,但是没有了力气,半靠在俞若云的肩膀上。好像并没有流泪的想法,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内心颇为平静,早就该知道的,不是吗?
但是大颗的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上,和俞若云的衣服上。
“不要抽烟了。”江渝说,“我现在都不抽了,你得活久一点。”
俞若云“嗯”了一声,江渝听见他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波动的样子。俞若云总是这样,有时简直听起来像个性冷淡,仿佛把他所有的情绪都放到戏里去了。如果不是无数次跟他在床上滚过,江渝也会怀疑他这一点。
实在很难想象,江渝随手放在窗台的半包烟,会成为仅剩的俞若云能找到的关于江渝的味道。他留在俞若云这里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打火机、烟、蒸发在空气中的汗水,被洗坏的衣服,还有一颗看不见摸不着的心,再没别的了。
“很久没抽过了,”俞若云说,“自从你回来以后就没有了。”
那为什么又重新抽烟呢?江渝想,可能是自己又在哪里让俞若云不开心了,但俞若云没有打算说的样子,江渝就不继续问下去了。以后再改吧,他这么想着,有些肆无忌惮,他现在有时间去慢慢改,而现在更重要的还是让吻落下来。
俞若云脱江渝的衣服就容易多了,江渝很瘦,锁骨都陷出两个窝,腰上也是,俞若云的手指划过去,他就敏感得发抖,皮肤上有一层很薄的汗水。
“快点进来。”江渝有些受不了,催促着。
在拥吻和激情之中,江渝看见俞若云的脸。
走马灯一样从他的脑海里过去,电影里初登荧幕年轻的俞若云,他在后台瞥见的俞若云,第一次见面时二十多岁听着他说话在笑的俞若云。
古希腊神话里,伊卡洛斯因为飞得离太阳太近,融化了蜡做的翅膀,坠入海中。江渝以前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悲剧故事挺有共鸣,那时候他正处于瓶颈期,心想自己就像这个故事的主角一样,被飞向高处的诱惑吸引,却只能坠落。
比那些圣经故事好多了,讲来讲去就是要信神,信神得永生,信神有好报, 想得倒美,他从来不信。
可是原来,对于俞若云来说,江渝同样也是本该避开,却无法逃离的宿命。坠入海中,死去,然后活来,他看见那双眼睛。
原来并不完美的俞若云,和从来不曾完美的江渝,依然不那么适合在一起,哪里都不太匹配。
爱的复杂、矛盾、不安与攀比,他始终是凡人,无法克服。但俞若云在这里,所以他依然想要去奔赴太阳。
第三十四章
【八年前】
俞若云又看见江渝了。
离上次见面,也就过了半个多月,江渝跟变色龙似的,又换了一番模样。他好像又瘦了一些,腰更细了,俞若云想。据说是因为在准备他那第一部 担任男主的电影,导演要求江渝减掉二十斤。
江渝并没有看到俞若云,他正在举着杯在跟人攀谈,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话题,几个人大笑着碰杯,江渝喝得有点急,一饮而尽,其他人看着就来了兴致,更要跟他多喝两杯。
也没必要这么喝,俞若云想着,但他和江渝不熟,也没有立场去拦着。今天是一对明星的婚宴,新郎新娘都是喜欢大场面的,把能扯上关系的朋友都请了来,俞若云当过女方的男主角,江渝似乎是跟男方一起演过戏,娱乐圈这么多人,但几个人之间就可以牵上一条线,他和江渝居然还会有这样的联系,意外地在这种场合见面。
见到也好,他正好有事要跟江渝谈一谈。
不过……江渝如果再喝下去的话,就不一定还有清醒的神经跟他聊一聊了。
“差不多行了。”有认识江渝的朋友也在劝着江渝,“你酒量有这么好吗,我怎么不知道?人家婚礼你喝这么多干嘛。”
江渝的声音已经有了一点醉意:“我今天心情好,不行啊,我房卡在这儿,要是醉了这不是有你扶我上去嘛。”
他好像还真的把房卡给了对方,又开始跟不同的人喝起酒来,但始终,都没有看过俞若云这里。
最后果真是醉过去了,那位朋友也很是厚道,果真揽着江渝的肩膀,扶着他到了电梯口,一边还在接着电话:“我马上过来,现在还有点事……”
似乎是和人有约了,急着过去,结果被江渝这个突如其来的麻烦耽误了时间。
“我送他上去吧。”俞若云站在后面突然说话,把朋友吓了一跳。他都不知道俞若云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
俞若云却无比自然地把房卡接过来,仿佛这是他应该做的:“李栎,是吗?你有事就先去忙你的吧,没事,我认识江渝的。”
李栎都没有想到,俞若云居然能一口叫出他的名字,想一想,这个人可是俞若云,也没必要会对江渝做什么事,况且俞若云还说,他是认识江渝的,那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他便说:“那我先走了。麻烦您了。”
电梯一直往上,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江渝扭头看着俞若云:“李栎,你怎么变成俞若云的样子了,快变回来。”
俞若云说:“已经变不回来了。”
“那怎么办,”江渝苦恼了起来,“本来就是不想看到俞若云。”
“为什么?”俞若云问他,但他的语气温柔,听起来并不是咄咄逼人想要个答案那种,倒像是个小学老师在提问。
江渝皱起眉来,说:“早知道今天他要来,我就不会过来了。怎么哪里都有他呢!我开个电视也天天看到他。”
俞若云说:“他是不是得罪你了?”
江渝又变得有些心虚:“没有,我得罪他了。”
俞若云想,我怎么不知道。
电梯门开了,江渝迈步走出去,找出卡片想刷开房门。
俞若云帮他拿过来:“身份证是刷不开的。”
他好心好意,帮江渝刷开了房门,但江渝却恩将仇报,试图把他给关在门外。还好俞若云意识到了,用手肘撑住门,也不征求江渝的意见,就这么走了进去。
“那你怎么得罪他了?”俞若云给江渝倒了杯热水,才坐下来问。
江渝却又不说话了。
俞若云走过来,俯下/身,定睛看着江渝:“是不是这样?”
俞若云低下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就像江渝那时候所做的一样。
江渝还想反抗,被俞若云按住就不动了。也没花很大的力气,可能还是江渝在心虚。俞若云按住他的肩颈,跟他说:“先亲了我,又自己跑了,怎么回事呢?”
江渝用手背遮住眼睛,不去看俞若云,他跟俞若云商量:“忘了行不?”
“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俞若云说,“是你先来找我的,拿着我的手机,把你的电话号码自己输进去,说我新片不怎么样,问我怎么这两年没有谈恋爱的新闻了。”
“我说,其实每次都挺认真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女明星没多久就跟我沟通说感觉还是互惠互利比较好,别发展其他关系了。可能是我本人太无趣了。”俞若云帮江渝回忆,“你就跟我说——”
“那不如考虑一下我?”江渝是这么说的,人和人之间靠得太近的时候,就会脑子眩晕,说出昏头的话来,然后对着近在咫尺的人做了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落荒而逃。
江渝想起来了,事实上,他一直都没忘过。见面才几次,每一次都在唆使人家影帝搞同性恋,俞若云到现在怎么没揍他,这才是最让人奇怪的。
但是俞若云又怎么会对他有兴趣呢?他到现在才演上第一部 电影,俞若云站在奥林匹斯山上,遥遥领先,也遥不可及。
“你喜欢我吗?”俞若云还在循循善诱,“但你又总躲着我。”
换到平时,江渝不会坦率地承认,但现在他喝醉了,喝醉的人有权利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