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
还有他那只受伤的右手,现在同样也在少荆河的右手里握着。车子提速、放慢再或为红灯截停,车厢里的人都会有明显的晃动。每晃一次,为了固定住他少荆河手上都得用力。
于是他们的手渐渐的就手心手背扣在了一起。
少荆河紧盯着车外的状况,完全没有意识到,不仅他抓着梁袈言,梁袈言的手指也在微微使力抓着他的。
又一个红绿灯路口,眼看绿灯倒数最后几秒,司机一踩油门想跟在前车后面冲过去,结果前车刚过,黄灯亮了。
车子再次在司机的咒骂咕哝中一个急刹!
后座的两人幸得安全带的护佑,身体只向前冲出了一点,只剩下梁袈言的脑袋在惯性下被甩得晃了个小半圆。
少荆河一直也很留意他那固定不住的脑袋。这时觉察到动静,扭头一看,赶紧往回缩起一截手臂。缩到手抬起能碰触到他脑袋侧面的地方,修长的五指张开,几乎包住他的后脑和脸颊。先是上下缓缓抚摩了一遍,然后掌心又用了些力,因为不确定他是不是又被磕碰到哪里,于是把可能的范围都包括进去,整体全面地给他揉了两下。
揉完还是觉得不够保险,于是手掌一拨,把梁袈言那颗金贵又总是处于危险中的脑袋干脆彻底地拨到了自己肩膀--确切地说,是让他的额头抵住了自己的肩颈窝--末了歪过头,用自己的下巴压住他的额角,做最后一道固定闸。
梁袈言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厚着脸皮装醉,那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硬着头皮放平心态,让自己尽量坦然接受任何状况的发生。
他还从未有过这样靠在别人肩膀上的经验。但如果把“男人的自尊”先放到一边不谈,平心而论这姿势并不难受,反而感觉还挺舒服。
少荆河的身材比例很好,胸膛宽阔,手长脚长,一条手臂从肩膀到手指都充满力量。被他这么“捆”着,即便是同为男人的梁袈言,也生出了正被一种坚固厚实的力量包裹的安全感。
这种力量感诚如少荆河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充满仿佛坚如磐石的安稳。
况且在他的认知里,少荆河是坦荡君子,现在这姿势完全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相护,绝不会有其他任何龌蹉的心思,所以他要总是太计较,反而就是又犯了小人之心的毛病。
只是毕竟天气也开始炎热起来,虽然车里有空调,但两个大男人靠在一起,他还喝了酒,少荆河的皮肤表面刚贴上他的额角时还有一些凉意,可没多久两人的体温融合,便再无凉意可寻。
他只剩下纯粹的燥热,以及从刚才到现在为少荆河的身体而一直在滋生蔓延的不安。
梁袈言给自己找理由:全是酒精作用,所以这不是心热,只是体热。
过了一阵,又有新的论调:他多久没和人抱得这么紧了?少荆河对他又是这么温柔的呵护,所以即便是有点心热也正常,那不过是自然的心理反应。
--既然有些心热,那体热再强烈也说得过去。
他安慰着自己,一切不过是这时这刻的环境使然,是酒精让他失去对身体的自控力,与真情实感无关,与少荆河更无关。
好在一路诸多插曲,车子终于平安抵达。
一车三人,尽管各怀心思,但这时全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少荆河付了车费,先下车,却发现这时候想要像上车那样把梁袈言扶下车是不行了。
上车前梁袈言在他的搀扶下虽然软手软脚但多少还能带着走,可是在这车上一路,却像已经彻底睡晕了过去。
他无可奈何,只好叫司机帮忙,改扶为背。
梁袈言也慌了手脚。背和扶截然不同,他断断没想到自己装醉装出了反效果,这时要是趴在少荆河背上,他体热的表现不就暴露无余?
少荆河也是男人,怎么糊弄得过去?
他连忙要做苏醒状。
然而那司机只想赶紧完结这单生意,根本懒得管他是要醒还是不醒。少荆河这时候也只想着下车走人。
两人都没给他苏醒的机会。
一起把他扶起来,少荆河拉着起他的一条手臂转身屈腿,司机从后扶着梁袈言的肩膀,再推着后背用力往上一放,人就趴到了少荆河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坐在车辆后座的时候记得也要系上安全带哦!
第34章第34章
少荆河两手托着他的大腿,往上扥了一扽,才算是把人背稳当。
但他一扽之下,没立即迈步,反而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事。
直到出租车开走的声音传来,他才回过了神,抬起头没有再多的动作,走进了教师公寓的大门。
梁袈言趴在他肩膀上,紧紧闭着眼睛,简直羞愧欲死。
没事,全怪酒醉。有些人醉了就会有各种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生理变化。反正只要他明天不露任何端倪,少荆河一定也会这么理解。
他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开脱,勉强也安慰了一点自己的羞耻心。
随后,他又想到另一个更近在眉睫的问题:还没告诉过少荆河他的具体住址!
那……少荆河就只能去问人。唉,他又开始头疼。
之前他名声尚好时,这楼里的人对他都挺好,甚至可称之为热情。自从他坏了名声,不光一些邻居同事,包括服务人员也对他起了不少恶感。尤其是还有过学生偷跑进来在他门上喷漆,更让清洁阿姨怨声载道。
少荆河这么背着他进去,恐怕保安也不会有好脸色。
他深深自责起来,越发觉得对不起做了好事还无辜受牵连的少荆河。
随着周围光线的变化,少荆河走进了大堂,梁袈言也提起一颗心,等着预想中的一幕出现。只希望保安看在不是他本人的份上,对少荆河友善一点。
保安的声音果然很快传来:“这是--”
少荆河停下脚步,点了个头:“您好。”
保安的脚步由远及近,先是仔细把他背上的人打量了清楚,才语气一变,带着一点嘲讽地笑笑:“哦,梁--老师啊。”
一切的鄙夷不屑尽在这声称呼里,梁袈言是早就习惯了,但同时又感到了新的羞耻--他这是在少荆河面前,又丢了脸。
不料少荆河所说的话也仅止于此,依然是点了个头,背着人继续往里走。
保安一看既然是梁袈言,又是被个男人背回来的,那笑容就别提有多意味深长了。冷眼瞅了一会儿他们的背影,忽然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摸着下巴想了又想,猛地睁大眼睛,长长地“哦--”了一声。
“哦”完三两步赶到刚走到电梯前的两人身边,指着少荆河问:“你你你,是不是上次,就好多年前,上次也、”他那手指头在两人之间来回点,“也这样儿背背背--”
“是。”少荆河淡然地扫他一眼,用眼神示意,“您能帮我摁个电梯么?谢谢啊。”
“哦,行。”保安不由自主地就按他指挥,摁了个电梯钮。
这时间也没什么人进出,这楼的楼层也不高,电梯很快就下来了。
保安被他打断了思路,过了几秒才重新接起来:“哎,不对,这梁老师……这是,又喝多了?”
他话音刚落,电梯门开了,少荆河背着人走进去,又向他笑笑:“麻烦您,摁个楼层。”
“哦哦。”保安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又探进半边身去按了楼层。
“谢谢啊。”少荆河言简意赅,又点了个头。
“哦,没事没事。”看着少荆河态度这么好,保安缩回去后,还在电梯门合起前跟他挥手。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保安看着电梯上逐渐变化的数字,转身往回走。边走还边意犹未尽地摸着下巴,寻摸:“这不好多年没来了吗?所以这是……旧情复燃?呵。”自觉又揭开了梁袈言隐秘感情世界的一角,保安喷出声笑,又不屑地摇摇头,“这梁老师可以啊,闹出那么臭的事,过了几年还是有人对他不离不弃。呵,这帮同性恋……”
少荆河出了电梯,就跟昨天刚来过似的,脚下一点不打吞,左拐右拐一路就走到了梁袈言门前。
这下他终于不得不先把梁袈言放下来,把人靠在墙边。
腿没一点支撑力的人这么靠是靠不住的,他只能先这么放人,然后迅速转身,两臂穿过梁袈言的腋下,面对面结结实实把人抱住,这样手才能空出来去摸梁袈言口袋里的钥匙。
人的习惯通常是不会变的。他记得上次是在右边的裤口袋,一摸,果然还是。
开了门,他半托着人,跟跳舞似的踉踉跄跄终于把人搬进了家。
进了家就好办了。就手摁亮了灯,把人弄到沙发上放好,他回身关好门,站在门边,喘了口气,顺便把室内扫视了一遍。
一点没变。梁袈言的蜗居陈设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除了沙发上丢了双袜子,还随手放了件陈旧的T恤、睡裤什么的,看得出来是今早梁袈言换下的。他说过今早碍于手不方便,换衣服耗时太长,所以大概也就不像平时收拾了再走。
现在梁袈言就枕在自己的袜子上。
少荆河走过去,低头看看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的手臂:“教授?”
没反应。梁教授“醉”得非常昏沉。
于是少荆河把视线又往下移了一段距离,认真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正要再拍,手快碰到他的时候,停住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少荆河沙发边,低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对不起教授,您腰不好,这么在沙发上睡一晚上不行。我只是想把您搬到床上去。”
搬……床上?这话梁袈言没听明白,他搬就是了,怎么还要先解释一句似的?
正想着,下一秒少荆河的两条手臂一条伸到他的肩膀下,一条穿过他的腿弯时,他就瞬间醒悟了!
然而醒悟了又有什么用呢?
梁袈言身为一个男人,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人这么抱起来!
比起羞耻难堪,他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当少荆河直起腰的时候,那种无所依凭四肢腾空的空虚感简直又把恐惧放大了十倍。除了婴儿,很少有人第一次就能适应这个姿势,尤其是到了他这个年纪,平时本来就压力山大,必须脚踏实地或抱着点什么抓着点什么才能有安全感的成年人。
好在房子不大,沙发到卧室的距离自然也不长,当他被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少荆河走出房间关上门,梁袈言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绷得比坐过山车还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