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
梁袈言便微笑了一下,没有戳破他,也没有拒绝。
他只抬起头望着前方,目光悠远,仿佛穿过时空看着那个时候的自己,接着说:
“所以那天之后,那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好,整天无精打采浑浑噩噩,迟天漠……”他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而且是无意识地就把它说出了口,“他在我身边多少给了我一点安慰,让我觉得没那么孤单……我当时确实是,有点昏了头,可能无意中给了他某些暗示?我不知道……总之忽然有一天,他跟我进办公室,忽然就抱住了我。我当时吓了一跳,立刻就想推开他,没想到他竟然拿出一块喷了□□的布往我口鼻一盖,我很快就失去了力气。然后他就对我动起了手脚,又解了我的衣服扣子,还有他自己的……”
就算已经听过了两个版本,但他亲口说出来的这些还是让少荆河浑身肌肉紧绷,情不自禁捏紧了拳头。
梁袈言半边身子就在他怀里,立刻就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反应,连忙扭头说:“不过还好,他也没来得及做什么,很快许教授和院长就突然冲了进来,然后就、就……”
少荆河眉心紧锁,看着他:“然后你明明是受害者,怎么就成了那个猥亵学生的人?”
梁袈言摇了个头:“当时现场很混乱,我神志都还很模糊。等我完全清醒是在一个小时后。当时院长把和我迟天漠隔离,先问了他。他先是承认他图谋不轨,但很快又说和我是两情相悦,如此自相矛盾,院长当然还是要来问我。我把情况如实说了之后,他们做了记录,然后就让我们都回家等候通知,我之后的课也都取消了。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说辞,本来以为经由我交代之后事实应该很明确,就按要求回了宿舍。”
少荆河打断他:“那块沾了□□的布呢?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梁袈言无奈地摇摇头:“最荒谬的地方就在这里,迟天漠的证词一改再改,很快就变成是我自己准备的药,我把自己迷晕了引诱他。”
“什么?!”
梁袈言又轻轻地笑了:“对。他对我早有好感,我也看出他生性懦弱,所以故意把自己迷晕,这样他才有了勇气,否则他这样胆小怕事的性格怎么会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这就是他们最后得出的‘真相’。”
少荆河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来。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要签认罪书?”
“我签的不是认罪书,是证词确认书。”梁袈言还是笑,冷笑,“我没做过的事,自己怎么会去承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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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第71章
“兹确认以上皆为事实。梁袈言”
“这样就可以了吧?”梁袈言签好字,把确认书转了个向推回给保卫处干事。
那人拿起来看了一眼,点点头:“没问题了。你可以走了。”
梁袈言走出了保卫处的小楼,想了想还是先去了外院。可是院长室紧闭,秘书说院里正在召开紧急会议,让他回家休息等通知。
说这话的时候,秘书看他的眼神已不是以前的和颜悦色,是一种发现了只怪物似的好奇,从身后悄悄地打量,像这个梁教授在院里这么多年,今天她才第一次认识。
梁袈言知道自己的性向暴露了,这些都是将来要承受的目光。但他此时实在累得很,被人发现就发现了吧,反正也不会比和江落秋分手更糟糕。他无暇再去顾及别人的好奇,疲倦地道声别,回了教师公寓。
回去没多久他的手机就频繁地接到迟天漠发来的短信,全都是道歉,恳求他原谅,希望他不要追究之类的话。他也没精力再去应付这个又从猥亵犯变回了哭哭啼啼小哭包的小孩,本想把手机关了,但又怕院办那里有什么新进展要通知他去,最终就干脆把迟天漠拉了黑。
他洗了个澡,简单吃了点东西,也没其他事情做--他这阵子都是这个德性,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地混着日子,情绪低落,脑子也僵化,最终还是躺上了床,翻着《东古语通识》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一阵紧似一阵的电话铃声终于把他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下床去找手机,才听到门外的捶门声也一阵紧似一阵,起火催命一样。
他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喂。”
“梁教授!”那边顿时传来迟天漠松了口气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呜咽的哭腔,“麻烦您开开门,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您说!求求您!”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回去吧。”梁袈言挂了电话。
可是迟天漠像吃了称坨铁了心,门一直捶,电话一直打。他怕是把学校周围小店里的电话卡都搜刮了一空,就算一个号码被拉黑后就能立刻再换个号码,持之以恒地一直拨,短信也没有一样,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要见他。
最终梁袈言担心起他捶门的动静,怕引起别的老师注意,终于还是接起了他的电话。
“你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吧。”
“梁教授,外面不方便,你让我进去,求求你,我保证绝不会再干出格的事,我保证!您要不放心,我可以把衣服裤子都脱在外面,保证什么都不拿。求求你--”
梁袈言想了想,去找了根铝合金晾衣杆,在手里掂了掂还算趁手,便先去悄悄开了门锁,然后退到卧室里,再接通他的电话:“你现在可以推门进来,什么都不用脱。但是只准站在门边,我手机已经打开了110,手指会一直放在拨出键上面。”
话音刚落,大门的门把就被拧动了,迟天漠伸了个头进来,耳边还听着电话。他显然大哭过,眼睛又红又肿,一眼看到了站在卧室门口的梁袈言,眼神顿时定了定,但很快又转为惴惴不安。放了电话,他低着头蹩进屋子里,反手关上了门,果然就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进一步。
“梁教授,我是、我是来道歉的!”他的头低低的,手脚都缩在一起,就像个惶恐不安的小孩,也不敢看梁袈言,只敢盯着地板说,“我、对不起你!”
梁袈言面无表情,紧紧锁着眉,语气很平淡:“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话没说两句,迟天漠瘪瘪嘴就哭起来了,哭得连话也说不清,抽抽咽咽地只会拿手背抹眼泪。
这哭声不是装出来的,确实是那种追悔莫及的懊恼。要不是今天他突然做出那种事,梁袈言其实对他还算挺喜欢,否则不会让他总在身边跟着。
迟天漠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那种特别无害的学生,很单纯又很热情,整天笑呵呵的,也看不出有什么心事。谁知道今天会突然性情大变,像鬼上身。
梁袈言看着他现在这样子,想起他在办公室里的表现,说句不好听的,真的还就是本性难移。就算用了□□,也还是笨手笨脚畏畏缩缩,弄了半天其实也就解了他的衣服扣子,摸了两下他的上身。
好不容易他哭得告一段落,又一直对梁袈言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梁教授,请您原谅我!我、我是太喜欢你了,所以--呜,所以就--昏头昏脑听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顿时把梁袈言都吓一跳。
打完自己,他才缓缓抬头,痛苦不堪地看着梁袈言,细白的脸皮上掌印分明:“梁教授,我知道我做出这种事,您一定很难原谅我,但是--”
“好了,”梁袈言皱眉打断他,“你到底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
“我--”迟天漠咬着唇,犹豫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说,“您能不能把案子撤销?”一看到梁袈言脸色又变了,他吓得连忙举起双手恳求,“我知道这个要求对您很过分,但是、但是--”
他咬着唇不知怎么说才有用,忽然双膝一跪,对着梁袈言“砰砰砰”嗑起了响头。
“求求您!这要是立案了学校一定会通知我家里,那我爸就会知道我、我是同--”
“迟天漠!”梁袈言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喝住他。
迟天漠把自己磕得昏头昏脑,又磕了两下才像听到了他的喝阻停下来,抬起头额头又是红通通的一片,再加上脸颊上的那两个渐渐肿起的掌印,那样子简直快到了不堪入目的程度。
他像是也不觉得痛,只眼光有些呆滞,怔怔地看向梁袈言。梁袈言平时看他个子不高,长得算不上帅但还算可爱,实在是没想到他骨子里其实是个这样的倾向。
“你先起来。”梁袈言叹了口气,扶着额头也不看他,只对他挥挥手。
“梁教授……”迟天漠好不容易才见到他,现在没听到他的答复哪敢起来?就还是跪在原地看他:“我是说真的。我爸最讨厌的就是同性恋。我,”他又开始抽抽噎噎,“我虽然是男孩,但我妈之前是外房,等大娘死了她才正式嫁给我爸,带我进门。所以、所以如果我爸知道我是同性恋,那我的日子就到头了。求求您,梁教授,您跟我一样,一定能理解我的。真的,求求您,别让这事传出去。我们、不是,我今天干的……您也知道,我其实就什么都--”
“你对我下药!”梁袈言放下手,大声呵斥,“你以为要怎样才算干了?下药本身就已经是犯罪!”
迟天漠仓惶地又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我确实做了很大的错事!梁教授,我保证,我我真的,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碰那个东西,我保证!不然--不然,”他忽地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拔腿往厨房冲,“您要不信,我可以把手指砍下来给您!”
梁袈言脸色大变,拿起晾衣杆跟着追过去,还没到厨房门口就正好看到他真抽了把料理刀出来要往手上砍!梁袈言二话不说把晾衣杆伸进去给了他脸上一杆,又顺势在他手背上连敲了两下,把刀“哐当”敲落了。
“你疯了吗?!我要你手指干嘛!”梁袈言瞪着他,用上了生平最大的音量,他实在是气得要自爆了!
梁袈言这阵子的日子本来就难熬,现在天天跟在他身边的学生又变得这么莫名其妙,他真是又烦又燥,整个人都仿佛就站在火山口边缘摇摇欲坠!
迟天漠悲戚地看着他,神情恍惚,嘴里嗫嚅:“梁教授……”他声音早已嘶哑了,说话时声带像在嘶嘶地漏着气,“我、我真的,不能,让,我爸,我家里,知道……”
梁袈言闭了闭眼睛,定定神,向旁边退开:“你先出来。”
他拿着晾衣杆站在门边,迟天漠迟缓地走出来,垂头丧气的人又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