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
而他之所以拨开人群挤进去,则完全是因为他刚刚也哭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知遇之情油然而生,让他难得地生出了同理心。
他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他一眼就愣住了。
这不是……
B大东古语的那个梁教授……吗?
穿着全套西装打着领带的梁袈言双手抓着江堤围栏上的拦索,跪在地上,面朝江面痛哭。少荆河之所以能一眼认出他来,全因对他印象太深刻。他上课经常板书,他看得目不转睛,以至于连背影都烙印在了脑海里。
其实要说起来梁袈言哭的时间并不长,从他开始哭到少荆河走过来也不过短短两三分钟而已。等少荆河挤进来,他已经声音渐落,只有正常的抽咽低泣了。
之前引人注意,主要是因为他在这儿先抓着拦索以神志恍惚的状态跪了一阵。旁人不知他是什么缘故,别说是普通醉汉要绕着走,万一要是吸毒的,那不更得赶紧绕出八百里?所以只有指指点点的,没有上前探问的。
少荆河一开始也不知所措。他只听过梁袈言的一堂选修课,还是被同学硬拉去的,况且他是A大学生,梁袈言是B大教授,别说对过话,就连眼神都没交流过,堪称实实在在的陌生人。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反正就算梁袈言不认识他,他总认识梁袈言,要是遇到其他需要帮忙的情况,他必定二话不说就上去搭把手了。所以其实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换句话说,他不知道梁袈言是不是真的就需要帮忙了?
梁教授好歹是个成年人,万一只是碰上伤心事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哭一会儿,他还贸然上去,不是显得不仅多余还很打扰?
少荆河站在人群里也难得的有点拿不定主意,但又没法丢下梁袈言就这么走了。
他还在犹豫,但梁袈言不知是抓得时间长了手累,还是真糊涂了根本没脑子去想事,总之他抓着拦索的手忽然一松,整个人失去重心,一下向后坐在了地上,然后又身子一歪,直接躺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发生了不能回复留言的怪事!
只好这么回了:
@小雪:你这么想看他吃瘪么?
@诗书0305:我也没想到十年之后还能在这里写文给你看。时光易过,缘分不散,我也很感动!谢谢!
@默然:对哒。不过,少少?
第10章第10章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少荆河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梁老师!”
梁袈言连醉带哭,糊涂得不成样子,一手搭在额头上,泪水铺了一脸,眉头紧皱眯着眼睛,一身质地上佳的西服在地上辗转,嘴里絮絮地叽咕,分不清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堵得慌。
少荆河没遇过这种情况,半蹲在旁光打量,手悬在上方半天,硬是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他一动,旁边也陆续围上来好几个围观群众。
一个热心大叔蹲在另一边轻轻拍了两下梁袈言的脸颊,扯着嗓门喊:“小伙子!嘿!小伙子!听得见吗?啊?醒醒嘿--”
一个大妈思忖着:“看样子是喝醉了吧?有人有水吗?让他喝两口。”
“这儿!这儿有水!”立刻后面有个女孩递上来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
少荆河一手接过来,开了盖子,又在另一个年轻人的帮助下,把他头颈托着,上半身撑了个半起,才慢慢地给他灌了点水,
怕把梁袈言呛着,他手上瓶子角度倾得特别小心。匀匀一小口水下去,梁袈言动了动嘴,本能地咽了,嘴又张得更大了些。少荆河赶紧再给他倒了一口,这回梁袈言喝完,合上了嘴,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
“醒了醒了!”大妈叫。
“小伙子?”大叔轻轻晃晃他,他还没什么反应,大叔手劲又加重了两成,“小伙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蹲少荆河对面帮着扶的那年轻人抬头向周围人看了看:“不然叫救护车吧?谁给打个电话?”
“不用不用,喝醉了而已。”大叔深嗅一口气,不以为然,以过来人的姿态一摆手,“看样子也没喝多少,都没什么酒气,估计躺会儿就没事了。”
大妈也经验丰富,跟着点头:“我看多半是失恋,借酒消愁。可怜见儿的,小伙儿长得多端正啊,哭成这样儿。我听着都伤心。”
少荆河也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先别说看梁袈言这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就是真能躺醒,也不能在这儿躺着。
他抬头往周围一看,围观群众早就都围上来了,紧紧圈在四周,把光线和空气都挡得所剩无几,一抬头跟蹲在口井底差不多。
这里人流又多又密,一旦有围观,人只会越来越多,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人群里已经有人在打电话叫警察了。他提高音量压过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纷纷:“没事,我认识他,他是我们学校老师。我送他回去。”
“哦对,你刚叫他老师来着!”大叔大妈年轻人,这几个跟他差不多时间出来的都被提醒了,连连点头。
大妈说:“那赶紧的。那谁,搭把手帮个忙儿,扶老师起来。”
少荆河把书包脱下来背在身前,转了身,年轻人和大叔,还有旁边几只伸出来的手,七手八脚地把梁袈言撑起来挂他背上。
大妈还有心打听:“小伙子,你是哪个学校的?他是教你们什么的老师?”
围观群众一听说是老师,叽喳声更大了。
少荆河背着梁袈言,只管往外走,全当没听到大妈的问题,直起身子叫了声:“麻烦大家让让。还有谁能帮忙去叫个车?”
众人给他让开条通道,在万众瞩目中他走到马路边,果真有热心人已经帮他拦了部车,还开了车门。
“谢谢啊。”
道着谢,少荆河再次背转身把梁袈言在后座上卸下来,刚才那年轻人也跟过来了:“你一个人行么?用不用我跟着一起?”
少荆河回头瞧瞧这会儿依然不省人事的梁袈言,考虑到待会儿下车还得有人帮他把梁袈言放他背上,就点了个头:“你要不赶时间的话……”
“没事儿,反正放假。”年轻人说。
“那上来吧。”少荆河爽快地一挥手,年轻人也利索地开了前门上了车。
少荆河上车前还得先把梁袈言的腿放下去,好不容易给自己腾出了个位置。
上了车,车门一关,车子开动,外面群众跟老朋友道别似的,纷纷跟他们挥手,大叔大妈还不忘叮嘱:“路上当心啊。”
出租车渐行渐远,把那些热心人都抛在了身后,前座的年轻人笑着说了句:“这世道还是不错的。”
“嗯。”
梁袈言被放下来的时候基本上是整个人横在后座上,少荆河刚才给自己腾座儿也腾得匆忙,所以上了车还得先顾着把以诡异角度折在座椅上的梁袈言扶扶好。
“哎我们现在是去哪儿啊?”年轻人问。
等了几秒没回答,回头一看,少荆河还在后面忙着倒腾梁袈言,于是又问了一遍。
“B大。”少荆河忙里抽闲答。
“啊?你是B大的?”年轻人彻底转了身。
他这惊讶有两层意思。一是没想到梁袈言竟然还是B大的老师;二是没想到竟然要去B大这么远!
少荆河好不容易把梁袈言扶正了自己坐下。他心思敏锐,一听就听出了点意思,于是问:“你待会儿要去哪儿?”
年轻人苦笑:“我还得回来。我就住这附近。”
B大离江岸光坐地铁不算转车的话也得半个小时四十分钟,少荆河也是出门要靠公共交通的人,知道这么打车过去,车费够呛不说,待会儿回来也是个问题。况且现在还在假期,还没算上路上堵车的几率。
年轻人方才是一时热血提出要跟来,现在没有众人围拥,热血有点降了温,就不得不开始陷入了沉思。
其实B大离A大也不算近,但总算还在一个区。少荆河特别能理解他的犹豫,主动说:“不然你在前面下吧,我一个人送他回去可以了。他现在也不闹。”
年轻人本来还在犹豫,他一敞开说,反倒拉不下这个脸,连忙摆手说:“没事没事,我跟你一起过去。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没问题的。我到时候打电话叫同学出来就行。”
“哦,你们还有同学在学校呢?”
“当然了。国庆假又不是寒暑假,家远的就不回去了,留在学校准备考研。”
“是这样……”年轻人点点头。他已经表达了充分的关心和责任心,少荆河也细心地给他铺好了台阶,他心领神会。“那也行!我们互留个电话,我就在前面先下,你那边要是有什么再给我打电话。”
“行。”
少荆河与他互换了联系方式,目送年轻人在路口下了车。
年轻人一走,车子里就一下安静了,少荆河看了看歪靠在另一边车门上的梁袈言。
他们上车的这个架势就不一般,司机早就想问了。这会儿也从后视镜瞥着他们,有些担心:“他怎么回事?喝醉了?”
“嗯。”
“不会吐吧?”司机一听更担心了,“你要看好他啊。”
少荆河其实比他更担心,他后悔刚才把肯德基的袋子都扔了,现在身无长物,万一不得已,怕是要牺牲他的书包。
他脸上依然淡定异常,顺便朝前看了眼车上的电子钟,镇定地说:“那就麻烦师傅你帮忙赶一赶了。现在这时间,路上应该没这么堵了吧。”
“行行,我尽量。你你你看好他啊!”司机此刻真恨不得赶紧把他们送到让他们下车,一脚油门,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车子在车阵里见缝插针地穿梭之时,梁袈言也被晃得有点难受。他极不舒服地在座位上蠕动了几下,又想要离开椅背地坐直,可最终晃了晃身子,又靠了回去。
“梁教授?”少荆河瞅着他这不安稳的样子,喉头还不时发出些声响,不禁担心地凑过去,“梁教授?”他低声呼唤。因为上了中学后就没摸过同性的脸了,所以他还不习惯用大叔的方式去拍打。
甚至他连手都没怎么伸出来。梁袈言又是教授,他心里那层师生的等级差别还是很根深蒂固地在时时提醒着他,注意言行举止和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