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
“坐。”商行凯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正襟危坐,看也不看他,“辛伯,把牛奶端上来。”
沈钰有喝牛奶的习惯,他和商子文结婚前曾经在庄园里住过一段时间,商行凯还记得他的爱好,这让他有些窘迫。
就像是偷吃糖被人发现了,怪丢人的。
商行凯说完这句话,再次陷入沉默。
沈钰默默地吃着辛伯做的三明治,吃的时候忍不住偷瞄商行凯,在心里把他与商子文做比较。
他不是第一个把他们二人放在一起比较的人。
作为商行凯的继子,商子文从进入商家的那一刻起,就成了无数人暗中观察的目标。
又因为年龄差距不大,就算明面上是父子关系,看上去依旧是同辈人,商子文的存在更像是在衬托商行凯。
商子文不如商行凯英俊,也不如商行凯有魄力,商家在商行凯的手里日益强大,商子文不过是个起点高一些的幸运儿罢了。
而这份幸运在商子文二十三岁时戛然而止,留给沈钰一个烂摊子。
他为商子文感到悲哀,又同时想,谁能嫁给商行凯,那才是真的一步登天。
不过商行凯身边从没有绯闻,就算有,也无人敢说。
“大哥,我吃好了。”沈钰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起身与商行凯道别,“您慢用。”
“坐下。”
“大哥?”沈钰的心猛地沉下来,他就知道商行凯不会无缘无故接他回家。
商行凯说:“把牛奶喝完。”
“……”沈钰一时不知做何表情,脱口而出,“喝不掉了。”
商行凯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报纸上移开,撩起眼皮,无声地打量他。
3 金主
求生欲使沈钰冷静,他攥住玻璃杯,一饮而尽:“父亲,我喝完了!”
说完,想起商行凯先前的话,面色惨白地改口:“大……大哥。”
“嗯。”商行凯眼里似乎闪过了笑意,他抖开报纸,重新低头。
沈钰不敢直接走,忐忑地坐下来。
“有工作?”
他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商行凯在跟自己说话:“有……也不算有。”
真人秀不需要沈钰的镜头,他去了也只是陪衬。
“嗯。”商行凯闻言,顿了顿,“等会儿送你去剧组。”
“不用,我其实已经没什么戏份了。”沈钰觉得当着商行凯的面说自己即将被封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在撒娇,“我家里不同意我进娱乐圈。”
“子文平时是怎么做的?”
“他啊……”沈钰脸上露出些怀念,“给剧组砸钱,给真人秀冠名。”
商行凯眯了眯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钰倒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大哥,子文和我没有乱花钱,我演戏赚来的钱绝对比他投资的多!”
真是越解释越混乱。
沈钰急出一脑门的汗:“就像金主……不对,不是那种包养关系。”
“呵。”商行凯忽而轻笑了一声,勾起的唇角瞬间压下去,沈钰甚至觉得刚刚那一瞬间看见的画面是自己的幻觉。
商行凯起身离开了餐桌:“换衣服,我送你去录制现场。”
沈钰稀里糊涂地换好衣服,爬上了商行凯的迈巴赫。
辛伯开车,他与商行凯中间隔了老远,一人贴一边的窗户。
沈钰还是有些不明白。
商行凯在商子文活着的时候,压根没有在意过他,除了逢年过节必要的联系,他们从未说过超过三句话。
如今商子文死了,再怎么看,商行凯也应该和那些商家旁支一般,要他手里的股权。
如果是商行凯,沈钰会很理智地直接把股份交出去。
因为他斗不过商行凯,或者说,看见这个男人,他就认输了。
所以现在商行凯何必送他,向他示好呢?
这……勉强算是示好吧?
*
真人秀在CBD拍摄,街口拉了警戒,车开不进去。
“大哥,我自己走过去。”沈钰非常有眼力见地解开安全带。
“没事。”商行凯却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骨节分明,仿佛在燃烧,烫得沈钰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力气。
耳边似乎又传来一声轻笑。
辛伯下车,与站在警戒线边上的人聊了两句,他们的车便畅通无阻地开进了CBD。
沈钰借机从车窗的影子里打量商行凯,只见男人闭目养神,刚刚那声笑果然是他的幻觉。
真人秀已经开始了录制,导演瞧见迈巴赫的时候,暴跳如雷,喊了卡,气冲冲地跑过来,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看见车牌号和开车的人,瞬间哑火。
沈钰还在车里,战战兢兢地与看似睡着的商行凯告别:“父……大哥,我走了。”
“嗯。”
他连忙解开安全带,忙不迭地往车外跳。
“晚上几点收工?”
“啊?”沈钰差点跌倒。
“沈少六点就能走。”导演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极为狗腿地扶住他的手臂,“商先生,您放心,绝对一个镜头都不少。”
沈钰听得头皮都麻了,他知道商行凯从不关心这些,就算投资娱乐业,也绝不会沾手真人秀这种小打小闹的节目。
导演此举,无异于自取灭亡。
谁料商行凯竟然屈尊点了点下巴:“有劳。”
导演自知拉来一个史无前例的金主靠山,差点热泪盈眶:“商先生我明白了,您慢走。”
于是沈钰瞬间成为真人秀里的唯一正咖,有五六个跟拍摄影,还补了第一期的镜头。
导演是个人精,沈钰一加入拍摄,他就拿出第二套剧本,说沈钰之所以没在第一期出现,是因为他接了秘密任务,完成了才以“终极Boss”的身份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明面上是好人,暗地里接到的任务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这个点子连沈钰都忍不住拍手叫好。节目播出后,更是点燃了粉丝的热情,也算是狠狠打了那些说他被封杀的营销号的脸。
导演自负有商行凯当靠山,等热度上来,大大方方地用节目组的官方微博转发了沈钰的黑料,并配字——唉,给沈哥安排秘密任务的节目组主动背锅。
微博下面嘻嘻哈哈,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而沈钰也在这波热度里再次冲上热搜,不知不觉洗白了。
当然他本来也不黑就是了。
沈钰对火不火没什么概念,他只是想面对镜头,想演戏,但是他也发现自己的星路愈走愈顺畅,接洽的主办方态度也越来越恭敬。
他起先以为是商行凯的面子大,后来才发现,只要是他沾边的组,商行凯都慷慨地投资了一大笔钱。
沈钰就是再傻,也觉察出了异样。当初商子文和他有合约在先,出手都没这么大方,如今商行凯却毫无顾忌地砸钱,就算这些钱在男人眼里并不算什么,这样的行为仍旧让沈钰如坐针毡。
天上不会掉馅饼,沈钰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商行凯发难,结果大半年的时间里,商行凯每日奔波忙碌,他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每回沈钰进组男人会送以外,平日里他们的交流就像是陌生人。
沈钰的警惕心慢慢没了,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事业上,凭着股拼劲儿以及让人无法忽视的背景,拿了两三个相当有分量的奖,人设也从流量小生变成了演技担当。
然后他遇见了宴博。
宴博出道比沈钰早十年,国内外奖项拿了个遍,出去人家不敢叫他真名,都要恭恭敬敬称上一声“宴影帝”。
4 醉酒
沈钰也算是宴博的粉丝,他把宴博演过的电影和电视剧反复看了无数遍,揣摩细小的表情变化,也试图学习那种通过眼神传递情绪的技巧。
他们的相遇源于一场综艺,沈钰对宴博存了三分好奇,七分敬畏,憋不住去打了声招呼。他如今的地位在圈内也算是可以了,只差一个影帝就可封神,但比起宴博这样的老牌明星,他明显过于稚嫩。
宴博脾气不错,愿意教沈钰,三两天的工夫他们就混熟了,还一起参演了一部古装电影。
后来杀青聚会,沈钰喝多了,是被宴博送回的庄园。
商行凯那天不知为何在家,还等在了庄园门口,宴博的车子一停下,他就毫不客气地将倒在人家后座上的沈钰打横抱了起来。
“商先生,沈钰今天喝得有点多。”宴博追下车解释,“您……”
“不早了,宴先生请回吧。”回答他的是辛伯。
宴博站在原地,蹙眉注视着抱着沈钰离开的商行凯的背影,面色犹疑。
而沈钰并不知道自己正被死去的丈夫的继父抱着,他酒量不好,喝多了还犯迷糊,半梦半醒间瞧见商行凯,非但不怕,还攥着男人的衣领笑嘻嘻地仰起头,张嘴咬住对方的喉结,吮出水声,再稀里糊涂地勾住商行凯的脖子,对着薄唇调皮地咬了一口。
醉梦里,沈钰瞧见商行凯的神情如冰雪消融,再然后他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沈钰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熟悉的卧室里,而鼻尖正对着的,是商行凯敞开的,布满了暧昧红痕的胸膛。
一股寒气直蹿天灵盖,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他被自己羞耻的叫声臊得无地自容。
操。
沈钰绝望地在被子下蜷缩起来,醉酒误事,他竟然和丈夫的继父睡了。
*
沈钰和商子文的婚姻是假的,他们自然不可能发生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说得再明确一点,他们是合作关系,互利共赢。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在商子文死之前,他们互相都承认对方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同样会演戏,同样没有说漏嘴,同样没动心。
这和传统意义上流传在娱乐圈的那套被金主包“走心”的说法大相径庭。
但是沈钰从没想过要和商子文的继父发展什么关系。
他怕死。
商行凯可不是商子文那种在金融圈里随随便便就能逮到的总裁,他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嘲笑着他们的小打小闹。
如果真和商行凯发生了点什么,沈钰唯一想到能保命的办法就是逃跑。
他不傻,不会信狗血剧里那一套“睡了就要负责”的说辞,更不信自己能借此威胁商行凯继续给他参演的剧组投资。他更相信商行凯醒了后会直接将他塞到空无一人的地下室灭口。
沈钰觉得是自己酒后乱性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就算他是下面那一个,也绝不会是商行凯先下的手。
他宁可相信商行凯是性冷淡,也不愿意相信商行凯对自己有兴趣。
所以沈钰跑了,他咬着牙,踩着冰凉的地板,无声地吸着气,连头也不敢回,硬着头皮离开了庄园。
还穿着商行凯的西装,狼狈到了极点。
结果沈钰刚走到庄园门口就被瓢泼大雨拦住了,而他身后,辛伯举着伞乐呵呵地走来。
沈钰觉得自己掉进了什么陷阱,凉气从脚底板冒上来,连带着看辛伯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辛伯却问:“沈少爷,您要出门吗?这把伞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