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
自己打伞,让五六十岁的老人冒雨走回庄园,沈钰干不出来这样的事情。他接过伞,踌躇片刻,还是回去了。
辛伯一路上没有问他为何披着商行凯的西装,也对他脖子上的吻痕视而不见,只在沈钰洗澡前,告诉他房间正在打扫,要休息得先去走廊尽头的房间。
庄园里房间数不胜数,沈钰进了浴室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披着浴巾擦头发时才猝然惊醒,走廊尽头的房间是商行凯的卧室。
应该不会啊……
沈钰觉得商行凯不会正大光明地将昨晚的事情摊开在明面上说,毕竟他还有个商子文的遗孀的身份,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商行凯——他的日常用品全部被搬到了商行凯的卧室,填满了整个过于简洁的空间。
商行凯甚至还没下床,单披着件露出胸膛的墨绿色睡衣,靠在床头看电脑上的文件。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钰甚至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某些还未散去的味道。
5 包养
他尴尬地杵在门前,发梢滴滴答答落下水珠,打湿了领口。
“过来。”幽蓝色的光在商行凯的眼底一闪而过,他将电脑合上,平静地注视着沈钰。
沈钰不可能当面忤逆商行凯,就算心不甘情不愿,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靠近才发现商行凯带来的压迫感不是一星半点,沈钰连脖子上多出只滚烫的手都起不了反抗的心思。
哪怕商行凯只是嗓音嘶哑地说了句“小野猫”,他的脸就红透了。
能怪他吗?
喝了那么多酒,沈钰连床上的人是谁都看不清,怎么可能不挠。
不过他对昨晚的回忆并不算糟糕,起码记忆深处并没有疼痛或者崩溃的片段,如此看来商行凯还算温柔。
商行凯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让沈钰吹头发去了。等他收拾好心情再次回到床边,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杯热牛奶。
“辛伯送来的。”商行凯再次打开了电脑,看上去真的很忙碌,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喝吧。”
窗外连成片的雨声让商行凯的话多了层沙哑的尾音,沈钰从起床到现在没有吃任何东西,他经受不住诱惑,走过去端起牛奶一饮而尽。
商行凯又说:“我看了你的行程,短期内没有拍摄工作。”
他嗯了一声。
商行凯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回荡着极其富有规律的打字声。
沈钰觉得自己可能被蛊惑了,喝完牛奶以后竟然滚到床上裹着被子昏昏欲睡。
他偷偷瞥了一眼还在工作的商行凯,心里泛起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人都是贪恋美色的,不论这份美色源于何处,就算有着致命的危险,也令人控制不住去靠近。
商行凯的长相无疑是沈钰喜欢的,那股气势更令他敬畏。
或许二十出头的青年容易对成熟的男性产生爱慕之心,之前沈钰没和商行凯有过深的交流,如今距离忽然拉近,便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敬仰。
谁不想成为商行凯这样的人呢?
掌握着庞大的商业帝国,拥有数不清的身家。
沈钰想着想着,睡着了,他在睡梦中寻着热源蹭到了商行凯的腿边,正在开视频会议的男人僵了僵,垂眸将掌心按在他的头顶,想要用力,结果又被沈钰不轻不重地蹭了两下。
于是长达三个小时的视频会议,商行凯几乎没怎么开口,而他的视频右下角还多了撮翘起来的头发。
沈钰对此一无所知,他仍旧天真地以为自己和商行凯的事除了辛伯,没人知道。
他继续拍着戏,继续上综艺,粉丝翻了好几番,热搜也天天轮着上。
但沈钰发现了规律,有关他的热搜全是正面的,最多是搞笑的,完全不会出现任何与恋情相关的爆料,连桃色新闻都少得可怜。
沈钰扒拉着手机,神情复杂——这一看就是商行凯的手笔。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正在被丈夫的继父“包养”吗?
可自从那次以后,虽说他们住在了一间卧室,但商行凯再也没对他做过什么。
沈钰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周,发现商行凯不是去国外开会,就是有应酬不回来吃晚饭,他很快就心安理得地霸占了宽敞的双人床。
商行凯每晚回来,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瞧见裹着被子团在床正中的人,都会无奈地笑笑,想做什么都只能放下。
沈钰不仅无知无觉,甚至早上醒来,看见身边明显有人待过的痕迹时,还会吸着鼻子蹭过去——商行凯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很独特的香水,像雨后的森林,却又没有泥土的腥味。
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辛伯以外,唯一能近距离闻这丝味道的人了。
沈钰不是不知道自己和商行凯的关系过于畸形,但是他从小就是在父母的溺爱下长大的,对于同样纵容他的商行凯,基本提不起戒心。再有就是到了商行凯这个层次,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再说了,商行凯又没有进一步的举措,成年人的世界发生那么一点桃色的关系,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沈钰还是很乖地把工资卡上交给了商行凯,试图挽救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
商行凯收了,第二天又给了沈钰一张完全没有上限的黑卡。
沈钰收到黑卡的时候,正在剧组看剧本,辛伯亲自来找他,当着一屋子乌泱泱的人的面,将装有黑卡的钱包拿出来:“先生的回礼。”
“啊?”沈钰一颗心扑在剧本上,没经过思考就把卡抽了出来,继而吓了一跳,“什么回礼?”
辛伯微笑着提醒:“您给了先生一张卡。”
沈钰恍然大悟,继而无语地轻咳。他给商行凯的卡里面钱不少,快千万了,但就算再多一个零,也比不上商行凯给的这张黑卡。
好不容易挽救回来的关系,又开始在“包养”的边缘反复横跳。
6 拒绝
沈钰有些郁闷,接下来的戏发挥得不是特别好,剧组的导演万分亲切地端茶送水,直说是环境太差影响了他的发挥,让他先回家歇歇,明天接着拍。
沈钰没答应,他性子倔,当初为了拍戏能不要沈家大少爷的身份,如今拍戏就能咬着牙狠钻。
于是一场戏拍到了半夜,沈钰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摄影棚,一眼就瞧见了熟悉的迈巴赫。
“你开车回去吧。”沈钰把车钥匙扔给助理。
“沈哥,你怎么回去?”他的助理还是当初那一个。
小姑娘有驾照,敢开车,却不敢把沈钰丢下。
他戴着墨镜,明知没人敢拍,还是把兜帽罩在了脑袋上:“我有人接。”
深夜里,含笑的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期待,惹得小助理都红了脸。
沈钰爬上车,辛伯回头对他笑了笑,他也笑笑,继而望向正在开视频会议的商行凯。
商行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示意他过去。
沈钰不肯。
他和商行凯磕磕绊绊相处了快两年,摸出点规律,发现商行凯根本不会对他发火,胆子就大了。
沈钰非但没去,还扭头拿出自己套了海绵宝宝保护套的iPad看综艺。
看他自己参演过的综艺。
于是商行凯的视频会议是伴随着诡异的音乐和憋不住的笑声开完的。
沈钰对自己在综艺上的表现勉强算是满意,他看完顺手刷了会儿微博,没注意到驾驶座和后排之间的挡板被放下了,还使劲儿刷新着最新一条自拍下的评论。
沈钰的粉丝特别会放“彩虹屁”,他看一分钟,一整天的疲劳都能被一扫而空。
他看见有人夸他“天仙下凡”,还没来得及偷笑,后颈就被人轻轻按住。
沈钰浑身一僵,iPad啪嗒一声落在了膝头。
商行凯低沉的嗓音慢条斯理地响起:“很开心?”
他干巴巴地应了声:“嗯。”
“还有什么想要参演的剧组吗?”
“没有了。”沈钰如实回答,“前段时间演的电影已经送去参赛了,没有意外应该能拿个奖。”
他说得很谦虚,实际上网上已经开始铺天盖地地吹他能拿影帝了。
商行凯微微点了点下巴,收回了贴在沈钰后颈边的手。
“大哥。”沈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转身,“你怎么来接我了?”
他记得商行凯今晚应该还有好多会才对。
商行凯循声望了沈钰一眼,觉得他还跟几年前一样,明明已经成年,身上却仍有股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稚气——单纯天真,涉世未深,没经历过任何磨难,锐气十足。
商子文的死或许是沈钰唯一受过的挫折。
商行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想见你。”
沈钰心里惊吓大于感动。
他一直默认那晚的荒唐是商行凯不愿提起的污点,他们之间可能有任何牵扯,唯独不可能有爱情,但现在商行凯摆明了是要与他再进行深入交流,彻底撕碎了沈钰自欺欺人的幻想。
他哆哆嗦嗦地抠着海绵宝宝保护套,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有。
起先当然是拒绝。
可是朝夕相处的两年里,无数细节在他说出“别想我,没结果”之前,飞速放大。
沈钰觉得自己或许早就察觉到了商行凯的感情,他只是贪婪地享受着,不肯迈出最后一步。商行凯竟然还肯等他,足足等了两年。
不,或许更久。
沈钰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从车窗的反光里打量商行凯。
这个男人也毫不掩饰地从车窗的影子里打量他,宛如捕猎的猛兽,早已磨了牙,搓了掌,只等最后一击,就能将他压在身下。
沈钰慌了神,他匆匆收回视线,低头对着iPad发呆。
“不急,我可以等。”商行凯的目光落在他因为喘息不断耸动的肩头,片刻后眼底闪过笑意,“等多久都可以。”
7 吃醋
商行凯可以等,沈钰明显不能。
他从商行凯将事情说破后就开始六神无主,直到拿了影帝,站在台上,发现商行凯赞助了颁奖晚会,面对话筒,眼眶竟然微微发热。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拿奖才感动,只有沈钰知道,他是为了商行凯这个人的存在而想落泪。
这种感觉很难去详细地描述。
沈钰的家世不错,即使比不上商家,也是说出去吓死一片人的程度。
可是这样的家不允许他追逐自己的梦想,连带死去的商子文,在达成婚姻契约以前,也不相信有人会为了演戏将自己“卖了”。
唯独商行凯,从头到尾没问过一句,除了默默支持,还是默默支持。
虽然支持的方式在别的人看来很俗气,无非是投资或是冠名赞助,但沈钰知道,商行凯不是为了讨他欢喜而砸钱,而是真的支持他去追求这份梦想。
有的时候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沈钰忽然明白自己或许已经离不开商行凯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需要重新定义。
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沈钰对待商行凯的感情里永远混杂着敬畏。
有时他犯起迷糊,甚至觉得商行凯自带“父爱光环”。
沈钰思来想去,回家途中让辛伯停车,他裹得严严实实去花房买了一束看起来非常普通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