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来了
然后他扬起头,注视着高新野走回来,坐在床沿上。他昨晚上只脱了外套,穿着整齐地让简成蹊怀疑他根本就没睡。他看了看腕上一个黑手环上的时间,跟简成蹊说他等会儿就得走。
“我一同送你去上班吗?”高新野问,“然后我去机场。”
简成蹊摇了摇头:“今天是周末啊。”
“那你再休息休息。”高新野很喜欢揉他的头发,手往下,碰到了后颈,“有检查报告吗?”
“嗯。”简成蹊掀开被子,去够挂在椅子靠背上的外套。他伸手的时候下摆就垂了下来,露出一小截肤脂白皙的腰。高新野咽了口唾沫,视线也往地上挪,简成蹊没注意到他的失态,将兜里的纸拿出来,自己也没看就递给了高新野。
“……所以你现在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后颈处,“是新长的?”
“医生是这么说的,”简成蹊眨了眨眼,问:“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高新野本想严肃点,但被简成蹊这么一问,他看着手里的化验单,那个笑的弧度反而越来越大,整张脸都洋溢在道不出的喜悦里。
“你很高兴吗?”简成蹊问,腺体这个话题他原本挺抵触的,但见高新野这么开心,他不知怎么的,也突然不觉得这是坏事。
“就觉得……很以前一样。”
“嗯?”简成蹊不明所以。
“我是说,和我想象的一样,”高新野吸了吸鼻子,“信息素的味道。”
“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简成蹊还挺稀奇的,“我妈以前带我去做信息素归类测试,结果对不上号,那个检测人员就说我这样的很难找到契合度高的,我妈听进去了,很着急,怕我真的找不到对象,就……”
他原本挺精神的,但提到了去世的父母,他眼里的光还是不可避免地暗淡下来。高新野看出来了,就很及时地打断,把他从回忆里拽出来。
“那些工作人员是瞎操心,你的味道多好闻啊,多……”他斟酌地一停顿,然后说,“独一无二。”
“真的吗?”简成蹊被说得很不好意思,“那你说像什么?”
“像阳光,”高新野揉了揉他的头发,很自然地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
“像阳光照在一望无垠的棉花地上,很温暖。”
简成蹊听到了,使劲眨眼,没让泪花溢出来。
也一直笑。
“这是什么?”高新野才发现化验单后面还有张尺寸更小的薄纸,乍看像张收据。简成蹊眼疾手快地在高新野细看前夺过。高新野就有点来劲,手伸过去要抢,简成蹊又不肯,这么玩笑地打闹着他也坐不稳,仰躺后高新野很自然而然地把手臂撑在两侧,将他控在自己身上。
这个动作让他们的脸凑得很近,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拂过脸颊。高新野眨了眨眼,有点心虚地看向角落里的活宝。它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碗里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都发生了什么。
而等高新野再次侧过脸,他的唇上掠过一抹温热。
然后简成蹊也没躺回去,依旧是用手臂撑着身子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怯生生的。
但就是他在刚才,主动地在高新野唇上一碰。
他甚至都不知道要伸舌头,啄了一下就退回去。
但那确确实实,是他主动给高新野的吻。
高新野重新在床沿边上规规矩矩地坐好,没怎么敢看简成蹊,胸膛明显地起伏。
脸也红了。
“我……”简成蹊很有勇气,跟他说:“我陪你去机场。”
“不用,你休息就好。”高新野停顿,像是怕引起误解,所以继续解释:“是军用机场,我不好带你去。”
“这样啊。那你退役后,有什么打算吗?”
“还没想好。”高新野如实道。
“我再过段时间打算辞职。”
高新野似乎觉得很突然:“发生了什么吗?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简成蹊摇了摇头:“他们都很好,但那两个教授再过一两个星期就要回去了,之后我就只需要做一些文件的翻译,这些江小筝也可以,完全没必要再雇我,而且……而且我也想回南三区。”
他说:“想回家。”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低头笑了一下,“我书都在南一区读的,我父母留在南三区做点小生意,所以我寒暑假才会回去,我们家在那个村子里有块地和一栋小房子。我觉得你说的对,我还是得继续写。”
“我想回家写。”
“你退役后如果没什么打算,你想去南方看看吗?”他紧张又大胆地邀请,问:
“小野,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南方吗?”
第21章 这是我做过的一切
高新野是抱着活宝出门的。
像那种第一次做爸爸的人,他托住小羊的腋下,边走边荡秋千似地把它举起来。活宝先是抗拒地叫唤,但这么玩了几次后还真得了趣,出居民楼后高新野把它放到地上,它没扭头去缠简成蹊,而是等高新野都坐到车里了,它还趴着车门,尾巴翘着不停地晃。
高新野就把它抱到腿上,车门还是没关,所以简成蹊走过来后就站在了车门内侧。
“你昨天还要把我赶走,怎么今天就舍不得了?”高新野使劲揉它,又长又卷的羊毛被他一拨,堪堪挡住了活宝的眼睛。
“毛也该剪了。”他扭头,看向简成蹊,“等我回来再剪吗?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好啊。”简成蹊答应着,也把活宝从高新野腿上抱起来。他注意高新野又看了眼手环,他不想耽误了时间。高新野随后也关上了车门,启动了引擎,但没立即踩油门。
他的窗户全部都摇了下来,原本架在窗沿上的手一抬,摸了摸简成蹊的后颈,问:“那张收据到底是什么?”
“是礼物。等你回来,我就给你。”简成蹊卖了个关子,视线一往下,停留在高新野的胸前。那根项链他之前从没见过,要不是高新野跟活宝玩的时候动作太大,吊坠从衣服里荡了出来,他也不会注意到。他慢慢伸出手,高新野没表现地拒绝,他就拿起来看。
那是块军牌。上面写着高新野的名字,职务和出生年月。军牌后面是一串数字,看痕迹像是刚刻上去没几天。
“喜欢吗?”高新野问。
简成蹊没见过这种东西,觉得稀罕很正常,就点头。他没想到高新野会毫不犹豫地扯下来,放在了他手心里。
“本来就打算给你,也不算是礼物,你就当帮我保管。”高新野说着,指着有名字的那一面,说:“这是荣誉。”
“这是我做过的一切。”他翻到另一面,“以后留给你判决。”
简成蹊不是很懂高新野所说的判决是指什么,但还是收下,放到了兜里,手拿出来后还在口袋外侧拍了拍,意思是自己放放好了。这个过程里活宝怕自己掉下去,前蹄使劲抠住简成蹊的小臂,简成蹊重新抱稳,对高新野说,你已经送过我礼物了。
“为什么是羊?”他问,为什么不是猫猫狗狗,或者其他宠物。
为什么偏偏是只永远长不大的小绵羊。
“当年在树洞室,你提到过一幅名叫《无辜》的画。”高新野问,“还记得吗?”
简成蹊当然记得,他本身就对艺术很感兴趣,又为了写故事,他当时查过数不清的文字和绘画资料,其中大部分他到现在都记得。Willia-Adolphe Bouguereau的《无辜》就是他非常喜欢的一幅,画中的圣洁少女批着白纱,微侧着头,一手抱着婴孩,另一只手搂着一只绵羊,赤脚站在山野里。但战争也是文物的二次分割,这幅画也游离失所,直到四年前亚合众国的部队攻入流窜国的一个私宅府邸,这幅画的真迹和其他更知名的雕塑绘画才时隔百年被发现。
而那次进攻小队的狙击手,就是高新野。
“所以我亲眼见过那幅画,就站在离它咫尺的地方,”高新野说,“那一刻我想到的,全部都是你。”
“我走了。”高新野也不舍得,但再不走真的要来不及了。把窗户往上摇的同时他很迅速地探出头,在简成蹊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他们隔着玻璃笑,简成蹊看着他的嘴型,是“等我回来”。他还是很内敛和自持,知道高新野能从后视镜看见自己,都不好意思挥手告别。
但那辆车离开视线后他还是站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没回居民楼,而是去了小卖部,把小羊寄放在那儿。今天看店的还是祝之华,他很想问那天发生了什么,但见简成蹊神情挺轻松的,他再好奇,也没旧事重提。
“你找好房子了吗??”祝之华指了指外面的公示栏,“我看居委会的意思是不让租廉价地下室了,说影响城市精神面貌,期限就这两天,然后他们来检查要是发现地下室住人,就直接……”
祝之华夸手在脖子上一横,舌头也夸张地伸出来,简成蹊谢谢他的提醒,说自己过几天就搬,也没多提自己是离开这个城市。
“那我肯定会想你的。”祝之华说的是小羊,弯下腰,把活宝抱到了桌上。活宝就来劲了,轻而易举地蹦哒回地上,祝之华也乐,逗猫一样地在它眼前晃手,引得它在柜台内的小空间里不住地蹦哒。简成蹊见他们玩得好,也笑,和祝之华说自己过几个小时就回来。
他坐公交车去了市区的一个书店,买了新的纸笔,坐在书店的咖啡厅里写了封信。简成蹊手写的速度也很快,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喜欢写,那时候没电脑,村头文具店里三块钱一本的记事薄他一个寒暑假能写五六本,手速也就这么练出来了,字迹也清晰。
那封信他写了整整三页,把三天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详实地记录下来。他原本还怕越写情绪会很激动,但他只是笔速越来越快,写到那个alpha警官的时候他反而最冷静,这让他改变了把信投到市局的局长邮箱的初衷,而是坐车去了那个派出所。
他那天晚上的动静闹得真的挺大,所以坐在咨询台的beta男警见他进来了,连忙站起来,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也不知道谁进去通知了,派出所的老所长很快也出来,请简成蹊到办公室坐。简成蹊整个人都蒙了,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等到所长给他泡了杯茶放到他面前,他那封信都没好意思拿出来。
“同志啊,你这个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我们公职人员队伍壮大了,这有些人的思想啊,他确实有问题,说话不过脑子,一点为人民服务的自觉都没有。”老所长痛心疾首道,“上次给你做笔录的民警我们已经做停职处理了,我们昨天还开了个全体会议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