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腿像灌了铅,心脏跳得很快,林言觉得自己好像又有点耳鸣。
陆含谦打来电话,林言哆嗦着手,麻木地滑亮屏幕,摁下接听键:
“我到了,在十四楼。”
他说。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办公室在十七楼?”
陆含谦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林言,这就是你的听话?”
林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地闭着眼:“……我真的走不动了。陆含谦,我的心脏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什么叫折腾。”
陆含谦反问他:“林言,你为什么来迟了,不如叫我猜猜看?”
“因为你找不到我送给你的风衣——”
他漠然道:“你会想,那个人渣什么时候送给我过风衣?是哪一件?你打开衣柜,发现满柜子都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但是它们被你随意地丢弃成一堆,像堆破烂一样仍在衣柜角落里,等着积尘,无人知晓地融纤,腐烂。”
“……”
陆含谦笑了一下,接着问:“林言,你花了多久找到它的,不如告诉我,兴许能叫我高兴一些?”
林言沉默着,没有说话。
“它是三个月前,我去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陆含谦——”
“所以,不是我折磨你,林言。”
陆含谦道:“而是你要知道,糟蹋别人的心意,那人也是会难受的。”
“你下来吧。”
林言没辩解什么,只揉了揉眉心,疲倦道:“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这样的货色,总之是没资格上陆总的床的。那是在办公室,还是楼梯间,也没有所谓。”
“我已经不在办公室了。”
然而陆含谦冷声道:“林律师,就算是下贱的mb,人家也是要守时的。你以为这年头卖/屁股的钱那么好赚?”
林言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楼梯间里有风,吹在他湿淋淋的衣服上,寒气就像一柄柄小刀子,直往人骨头缝里扎。
他感觉很冷,就稍微蜷了起来,一手捂在心口处。
“……”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哑地,木木的,有几分陌生:“陆总,那求您干|我吧……是我求你。”
陆含谦坐在温暖干爽的客厅里,听他这么说,分明是自己得逞了,却心里酸酸的,奇怪的有些恼火。
“我在家里等你。”
他语气十分差地回复,未等林言回复就直接挂了电话。
林言在十三层歇了歇,依然爬完了最后四层。
他走到楼梯间口,果然整条走廊的灯都已经熄灭了。只有几个绿色的“安全通道”标志,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
半栋大楼都暗了下去,只有少数几个楼层还在加班,亮着几点零星的光。
林言静静站在那里,半晌没动。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下来,落在同样湿漉漉的风衣领子上。
良久后,林言转过身,十分平静地下了楼梯。
楼梯里一片漆黑,就像一条没有光亮,也没有尽头的长长甬道。
林言看不见来路,也不知去路,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
而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太久。
外头的雨还没停,反倒像又下大了一些。
林言鞋子里全是水,衣服也湿了,倒也无所谓,只是坐出租时弄湿了车上座椅,令他有些愧疚。
到家已经十点,陆含谦果真在客厅里等着,洗完澡在看球赛。
林言打开门,看也没看他,仿佛这个人是空气一般,自顾自在玄关换鞋。
然后去洗手间换掉湿漉漉的衣服,洗漱。
两个人谁也没跟谁说话,陆含谦手搁在翘起的二郎腿上,目光锁着电视屏幕一动不动。
仿佛看的很认真。
直到洗手间里传来水声,他握着遥控器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浴室的水气很快就上来了,窄窄的空间里一时全是白色的雾气。林言水温调的很热,几乎都有些烫了,浇在他刚刚淋了雨的皮肤上,有种炽热的灼烧感。
但林言偏偏跟自己过不去似得,不断将水调热,直到把原本苍白冰冷的皮肤烫的发红麻木。
——或许,他其实是希望这些温暖的水气能透过皮肤,流经血液,让自己的心脏暖和一点。
最后,他关掉花洒,裹上浴巾走了出去。
水声停了,传来林言趿着棉拖鞋走路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近。
陆含谦手心有点发热,喉结不自觉微微滚动,但还是坚持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屏幕看。
最后脚步声停在他面前,陆含谦感到一股温暖潮湿的气流,混同着林言身上惯有的那种沐浴液淡香,扑面而来。
陆含谦不得不抬起眼。
林言站在他身前,刚刚洗完澡,头发还在往下“嗒嗒”地滴着水,耳根白皙而细腻。
他笑了笑,含有七分漠然三分嘲讽,轻轻地说:“你想要什么,就来拿吧。”
第十九章
陆含谦头一次遇见林言, 是在朋友的聚会上。
那天月朗星稀,风清月明朗,陆含谦喝得的半醉,晕头转向从包间出来,想到走廊透透气。
他站在二楼, 叼着支烟,懒洋洋地靠在白雕墙柱子上。
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底下舞池子里瞟。
那时候他和上一任小明星分手已经快二十多天了, 很有点猎│/艳的意思。
只不过这舞池里的男男女女, 怎么说呢, 总不还是那么回事。看来看去, 没几个能入得了陆总的眼。
这个下巴太尖,那个太轻浮, 边上的长得还不错吧, 没气质。
回头陆含谦带出去, 都觉得脸上没面儿。
正无所事事时, 一个人上了楼梯来,经过陆含谦身边。手里牵着一个才到他膝盖处的小朋友。
他穿着件月白色的柔软衬衣,水洗蓝的修身牛仔裤,和一双驼色的鹿皮马丁靴。
“你好,麻烦请问一下, 306房间怎么走?”
那人轻声问。
走廊的灯光很暗,陆含谦心思正系在舞池里, 压根没抬眼。
只漫不经心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淡声道:“往里走, 倒数第三个房间。”
“谢谢。”
林言牵着小朋友,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陆含谦却突然蹙了蹙眉,后知后觉地扭过头来——
这什么味儿,怪好闻的。
他看着林言的背影,想:这谁,雲都谁带过来的玩伴,还是想来碰碰运气,找个金主的小明星?
看背影…………身段倒是不错。
陆含谦别有意味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林言箍在马丁靴里的细细的,圆润的小腿上:
品味也还行,打扮得的怪好看的。这腿让人看着就想…………就想…………
但随即,陆含谦就笑了一下,将某个不太登等得上台面的下流心思止住了。收回目光,注意力重新回到舞池里头去。
没想太多。
那个时候,他还没看清林言的正脸。
可紧接着,没等多久,306包间的方向突然响起阵骚动。
陆含谦靠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抬眼去看,就见刚才那个温声细语,跟他问路的年轻人拽着只球从包间里出来,猛地一下掼在墙上——
“吴子昊?”
林言揪着大腹便便的男人衣领,膝盖蓦地就往上狠狠一顶!
那肥头大耳的胖子瞬时被顶得哇啦直吐,刚才饮行酒作乐灌下去的黄汤,全吐了出来。
包间里还有一两个陪酒公主,和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
见状他们刚一起身,林言便猛地高声喝道到:“谁敢动!”
“跟你们没关系!闭嘴,谁都不准嚷嚷!”
陆含谦突然笑了。
他盯着林言那由于抬腿动作,衬衫下摆从腰裤腰里挣出来时露漏出的一小截儿后腰,很细,很柔韧。
…………好像勾引着人去摸似的。
他不知道林言那天其实是因为同事而来的。
对方接了个工人工伤却得不到赔偿的案子,打赢了,结果被那包工头报复,一出法院的门,就被堵在小巷子里打成重伤。
那是个女律师,还很年轻,不过三十来岁,脸却被划刮了五六刀,几乎毁容。
林言扼着包工头的脖领子,把他往房间里头拖,小朋友留在门外,不让她看见暴力的画面。
临进去前,林言发现陆含谦正盯着这边,便狠狠剜了他一眼。
那目光又冷又寒,像锋利清冷的长剑,警告陆含谦别多管闲事。
陆含谦却被逗乐了。
他想,你知不知道,这栋楼老子都可以买下来。只要我想,刚才你连这包厢都进不去。
这感觉像什么呢,就像有只凶狠的豹子在打瞌睡。
一只刚长开的小猫儿路过,以为他是座小山,便跳上去,在这虎豹子的背上又咬又挠,磨爪子。
有种置身于危险之中,却毫不知情的天真。
但陆含谦并不生气,反倒觉得林言刚才进门前,剜他的那一眼,颇有些回味无穷的感觉。
那是双非常缠绵多情的眼睛。
看人时总好像意犹未尽,徘徊不舍。
可这样一双眼睛,里头的神采却寡淡又孤傲,好像只漂亮扎人的鹤鸟。
刚才他剜陆含谦时那副冷淡的样子,陆含谦险些被他剜石│/更了!
林言在里头收采集了包工头聚众吸毒,和故意伤害他人的证据,很快出来。
小姑娘等在门口,一直吧嗒吧嗒掉眼泪。
林言给她擦了眼泪鼻涕,又蹲下身,与小朋友视线平齐平,抬手替她理了理小辫子。
“不怕,哥哥在。”
他伸出一只手指,让小姑娘牵住,目光沉静而温和:“伤害过妈妈的坏人,都会遭报应的。”
陆含谦发现,当他面对小女孩时的样子,又是一种与刚才的锋利冷冽然,截然不同的柔软与耐心。
小女孩儿似懂非懂,一手牵着林言,抽抽嗒嗒地往外走去了。
当他们路过陆含谦时,林言目不斜视,一丁点目光都没有分给他。
好似身边的人是团空气。
陆含谦靠在扶栏上,也没偏头,只懒洋洋吐出口烟雾。
心里却想,这小刺猬刚才低头,给小孩擦眼泪时露出的那一小块后脖子,可真他│/妈│的白。
又细又脆弱的,不知道捏着亲,是什么滋味…………?
他的目光跟着林言,看他穿过舞池,牵着小朋友拨开面前穿着暴露、半│/裸的男男女女。
就好像乘月而来误入尘世的谪仙,正分花拂柳而去。
直到最后,林言为了安抚一直不停哭泣的小女孩,带她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借用花园草地上的钢琴,给她弹了首《蜚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