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林言怔了片刻,随即浑身都气得的抖起来,跌跌撞撞爬起身,扭头就往外走。
陆含谦也呆了一下,没想到林言会这么决绝地的就拒绝。他追上去,想抓住林言,但被林言给推开。
“你干什么!”陆含谦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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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眸子里像覆着千里冰原,声音冷寒,道:“滚。”
陆含谦不肯罢休,抓着林言又将他给拖了回去,按在沙发上。
林言眼圈发红,不知是觉得羞耻辱,还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在陆含谦身I│下不住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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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疯狂扭动,但陆含谦眼睛都恨得充了血,手劲儿奇大,捏得的他手腕都发出脆响。不久前才骨折过的地方再一次隐隐作痛起来。
“啪——”
混乱之下,林言猛地将陆含谦一推,一记用尽全力的耳光重重打在陆含谦脸上,将陆含谦打得一蒙懵。
林言飞快翻身下地,逃也似地的钻进卧室里,把门迅速反锁。
直到听到落锁的声音,他才脱力般靠着墙壁,缓缓滑到地上,胸腔尚且还在剧烈起伏。
陆含谦愣在客厅里,右边脸颊火辣辣地的疼,半晌才回过神来。
林言锁了门,他的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只能憋在心里。
“......……跑!跑是吧,”陆含谦踱步在门口转了两圈,冷笑,“我倒看看你以后还能跑得到哪儿去,不是早晚得回来求我!”
第二十章
之后的几天,林言都住在酒店。
陆含谦的状态太奇怪了,就像一只随时可能暴起的狮子。
待在他身边,让林言感到危险威胁。在酒店,他可以有个安静的环境,能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这件事,是陆含谦做得太混账。
分明与他并无太大关系的案子,他却偏要这样铆卵足了劲儿给林言添堵,简直吃饱了撑的。
林言没有办法,只得自己去想法子疏通。
他本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不善社交,平时总和他人保持着一种既礼貌又疏远的距离,没什么朋友,也很少与人交恶。
像这样突然要托人帮忙,与一整个陆家加赵宇作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蚍蜉蝣撼树,不过如此。
但林言已经别无选择。
他就像一个走钢丝的人,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都行走在天堑岸涯岸之间。
只要微微打那么一小下瞌睡,就会落进万丈深渊。
深夜,林言躺在漆黑的房间里,辗转反侧,做乱七八糟的梦。
他梦见一个女人坐在阳台上,在他的视线里忽远忽近。
小小的林言站在她身后,探究地望着她,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半晌,他叫了她一声,女人便回过头来,冲他一笑。
…………那是多漂亮的一个女人啊,妩媚动人,眉目含情,穿着身长摆白裙子,美得的就像个妖精。
林言盯着她眉心的那颗朱砂痣,可下一秒,她突然一头栽了一下去。
这张脸与他有七分相似。
朦胧间,他隐约又听见外婆哀伤低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地说,“言言,当初有人拉你妈一把多好啊,就拉她一下,她也许就不会跳下去了......……”
林言闭着眼,彻底陷入睡眠。
——拉她一把吧,也许,她就不会跳下去了。
顾丽的案子林言很坚持,始终不肯退。
他给同行们打电话,一个又一个,但通话记录上全是一排一排的“未接通”。
大家或多或少都得到了风声,林律师这回的案子,谁都不准插手。
古人说,“人情如纸”,但在权力利利益面前,人情何止如纸,说是泡沫都是抬举。
林言在君华酒店点了个包间,十八人的餐位,赴宴的只有四个人。
——包括林言自己。
剩余三个,一个是向来看中林言才华与性情的老前辈,一个是之前同他透露过风声的李检,和他们律师所,过来帮忙的小助理。
看着席上的满汉全席,和偌大包间里空荡荡的桌椅,林言笑了一下。
但那笑容里却并没有沮丧或失落,而是非常平静,镇定与从容的。
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
“这一杯,先敬各位,肯来赴我宴席。”
林言平静地,不卑不吭亢地一饮而尽,笑说:“我知道,今天出现在这里,诸君是在以前程作赌。稍有不慎,毁的就是大好前程。”
众人面面相觑。
林言饮尽,又添了三杯。
同样喝至见底。
“哎,小林啊。”
满室的寂静中,只有老律师率先出声:“要我说,你这案子,要不算了。别代理了,被告那边......……准备得的比较充分。要是为了这个案子,砸了你‘零败诉’的招牌,不值得。”
“就是!”
见状,李检也劝:“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小姑娘,养这么大能花几个钱啊,叫赵总多赔点儿不就成了,至于这么费心思么?”
“林律,我看你还是不了解他们这些刁民的心思——你以为你这么花功夫死磕,他们会感谢你?”
李检接着道:“说不定,他们就是想趁机多讹几个钱,你这么揪着不放,人家还怪罪你呢!”
“…………”
林言没说话,半晌,才听他极轻道:“可是李检,人命就是人命,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啊。”
“小林,要不这样,”老律师说,“现在没机会,你可以先缓一缓嘛。等到时候,遇上贵人了,有条件了,找个人搭把手,你再把这事儿清清。”
“那什么,老话不是讲了,正义只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嘛。”
“正义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林言重复着这句话,对老律师抬起头,问:“可是迟到的正义,那还叫正义么——和霸权者的施舍,有什么区别?”
“…………”
老律师被问得的一顿,愣住了。
“哎,哎。”见状,小助手连忙插嘴:“林律,我知道您很厉害,在事务所,我最崇拜您你了…………可是这次,它情况不一样嘛。明知道希望渺茫,为什么还要以卵击石嘛。“
为什么?
用张岱的话讲,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用孟子的话讲,叫“虽千万人吾往矣”;
林言笑了下,说:“因为做律师,心里总得有条底线。”
他这么一说,李检和老律师的脸上霎时都不太好看。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林言望着空气,低低说,“可是我是律师。”
“…………”
“既然这样,待会儿我也还有个局,就先走了。”
李检站起身,脸色非常难看。
他本来是以为林言和陆家有什么关系在,不敢擅自得罪,才来赴的宴,眼看林言这态度,不出事就算好了,可千万别再连累到自己。
老律师看着林言,半晌,也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小林,再好好想想。你脾气太犟…………早晚会吃亏的啊。”
林言没吭声,小助理在他身侧坐了半晌,看着一桌子动都没动的菜,怯怯问:“林律,这菜咋办?”
林言动了动眼皮,平静道:“没事。待会儿去把账结了,多少钱记我卡上。”
“要不我打包去事务所吧…………”小助理有些可惜:“说不定大家正加班呢,可以当宵夜。”
林言摇头:“宵夜再重买。这菜已经脏了。”
“…………”
此后的半月,林言去参加了各个大大小小的酒局。
从前不知道,原来求人是这么难。
许多人都憎恶林言。
有些是嫉妒他才辩无双,年少成名;有些是看不惯他行事作风,清正孤傲个什么劲儿,也不知做给谁看;还有些是从前打官司,就结下了梁子。
现在难得有了机会,个各个冷嘲暗讽,巴不得要让林言难看。
终于在半个月后,林言被人灌酒灌得太厉害,在洗手间突然倒地昏迷。
可谁也没有发现他的不适,还有人戏谑说,“是不是林律师看不惯咱们这个肮脏样子,先走啦?”
满桌子人哄堂大笑。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当所有人都往泥潭去时,你不同流合污,他们还会把你当成异类,恨不得拼命踩几脚。
好似这样才能掩饰自己的心虚。
林言在隔间独自躺了半宿,快天亮时醒了。他慢慢扶着墙站起来,那时候整个包间的人全走了。
林言于是回酒店休息了几天,感觉稍微好些后,去看了看顾丽。
半月不见,女人越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了。
倘若不是案子还未开庭,没等到她想要的那个结果,只怕这人世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留住她了。
林言进去的时候,顾丽正低着头在看手机。
一款非常老旧的智能机,屏幕小,还有裂痕。
但女人看得的很入迷,林言坐到她身边时,女人才回过神来。
“这是囡囡第一次上台表演的照片。”
女人笑着,指给林言看:“那个时候她才九岁多,小区门口的超市开业,她上去跳了支舞,人家奖了她三百块钱代金券。”
手机像素不好,照片还是翻拍的,模糊极了,林言凝神看了半晌,只能看出一件蓝色的表演服。
“......……那天她感冒了,有点低烧,我说不让她去,免得又吹了风。”
女人低低地说:“但是她特别想要那三百块钱代金券,还是穿上裙子上去了……......囡囡没什么娃娃,别人都有,她想用代金券买个芭比。但是两百多块钱,太贵了,我把代金券没收了,她哭了好大一场......……”
“当时真穷啊,”女人喃喃道,“怎么会那么穷呢?......……我应该买给她的,现在想想,两百块钱,花了也就花了......……”
顾丽耳边有一两缕头发垂了下来,枯黄地搭在耳边,显得异常憔悴。
她应当只有四十来岁,但是看起来就是比同龄人老了许多。
婚姻的失败,让女人把所有的心血和希望都耗在唯一的女儿身上。但是后来,上帝夺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