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我不知道。”
陆含谦眉间浮现一缕迷惑之色,似在沉思回忆:“赵宇说他斯德哥尔摩,但我以前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像林言那样的人,居然也会斯德哥尔摩么?”
一般人他自然扛得住,但你对他那样,是一般人的尺度么?
顾兆心说,要不是林律坚强,早特么跳楼去了。
“应该是最近吧。”
顾兆道:“前段时间你们不还闹的要死要活,说他背着你和一个小护士好上了么?”
“说不定是想让我吃吃醋,耍的手段呢?”
陆含谦蹙眉推测,说:“上回他打电话过来,我让mb接的,他可能生了我的气,想让我哄一哄。”
顾兆:“......”
“林言又一向话少,不善言辞。”
陆含谦说:“原来他是这个意思,他怎么不直接告诉我呢?我还误会了他。”
“......你说得太对了。”
顾兆沉默片刻,突然奋力鼓掌:
“对!一定就是这样!含谦你真是聪慧过人!我们都没发现林律的这点小心思,没想到你一眼就给看破了!“
——这大傻子已经彻底救不回来了。
顾兆悲伤地想,想得到林律的爱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
还不如将错就错,叫他能对林律好一点儿。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顾兆问:“......你要直接去问林律吗?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我还没想好。”
陆含谦神色迷茫,竟还有一丝丝犹豫的模样:“我没想到林言喜欢我......太突然了。”
“我本来已经快厌倦他了。但他喜欢我,我要是离开他,他会不会想不开,心里承受不了?”
顾兆听了沉默,心想:
真是没想到,你竟还有这种甜蜜的忧伤。
“那你就‘大胆猜想,小心求证’吧,含谦。”
顾兆说:“你可以小心翼翼地观察林律一下......但千万不能再吓他了,他这么喜欢你,你对他不好,他会很伤心的。”
“......”
这话乍然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陆含谦仔细一琢磨:
怎么这么跟哄傻子似的呢?
“顾兆,你最近是不是又皮痒了?”
他脸色微沉,踹了顾兆小腿一下:“你特么跟我面前也敢使小心眼?”
“没有没有!哪里哪里!”
顾兆立刻指天立地地起誓:“我绝对一心为了你和林律好,我还指望你和林律大喜那天大赦天下,我欠你的钱都一笔勾销呢!”
“大喜?”
陆含谦笑了一声,从面前如山的文件堆儿里抽出一份,心情不错地翻开了。有点得意地哼哼,说:
“谁跟他大喜。就算他愿意,老子还不愿意呢。”
顾兆:“......”
***
晚九点,林言的小公寓里。
林言和陆含谦都在客厅。
林言跪坐在榻榻米上,穿着米色的柔软睡衣,低头涂一张《秘密花园》。
他很喜欢涂这个,家里买了一箱子,精神一焦虑就涂。
是林言最喜欢的减压方式。
陆含谦坐在理他最远的那个沙发上,腿上搁着个笔记本电脑。
——但有一些人,表面上好像在处理财务报表,其实眼睛不知道在往哪里瞟。
他用余光扫视着林言洗完澡,睡衣领子没遮住的那一小截后脖子。
真是又细又白。
......看着就让人想捏着亲。
顾兆在给他发微信:“怎么样?说了没?”
陆含谦用《中国财经》的报纸遮着屏幕:“......还没。”
“那你主动问问他?”
“......”
陆含谦沉默,他悄悄侧头,看着林言壁灯下垂眼伏案的背影。
那睡衣质地很软,是棉绒绒的料子,又为了舒适,做的松散宽大。
林言握着彩铅,两只细细的手腕一下就露在袖口外。
他头微微偏着,眼帘低垂,涂的十分认真。
也许是灯光的缘故,模糊了林言的轮廓,使他显出了一种奇异的稚嫩感。
此刻的林言看上去柔软温和,毫无攻击力,好像一下子小了好几岁。
陆含谦几乎可以借此想像出他念书时的模样。
大约也是这样一盏台灯,每晚昏昏欲睡地刷着题。
脖颈到肩膀的线条流畅漂亮,带着那种独属于少年的青涩意味。
昏暗的光线下,乌黑的头发下露出一点耳朵尖儿,软软的,白白的。
和现在一样,也是轻轻对着呵一口气,就会一下子变红,身体的主人也会跟着颤抖着蜷缩起来。
陆含谦突然恶趣味地想:
......不知道林言穿校服,是什么样子?
“怎么了?”
林言突然停笔,将彩铅放在桌面上,回过头来:“有什么事么?”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中又带着点冷淡的意思。
以前陆含谦看着他这样就生气,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对自己说,那是因为林言被他吓着了,自己得温和一点。
不然林言都会被他吓得不敢表白了。
陆含谦不大自然地咳嗽了声,状似不经意道:“林言,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没有?”
“......”
林言微微一顿,心里有些警觉:陆含谦这么问,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没有。”
他漠然地回过头去,接着涂他的那张《秘密花园》。
“你不要怕我嘛......”
陆含谦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想竭力营造出一种友好善意的氛围:
“虽然我有时候是挺生气的,但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讲,我也可以听听......”
“你邮件看完了?”
然而林言不冷不热说:“你每天就这么无所事事,没有一点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没看完。”
陆含谦又被嘲讽了一下,心里有些窝火,目光便收回去,盯着屏幕,不说话了。
沉默在二人之间流动。
约莫过了片刻,陆含谦还是忍不住,再次从电脑后探出头:
“林言,你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你要想说什么就说吧,真的,我不生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
林言被他弄烦了,心里本来就装着事,这下连静静都不行: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不怎么,”陆含谦说,“就......聊聊呗。”
林言沉默,陆含谦期待地看着他,片刻后,林言突然抬头,道:“......聊聊?”
“对,就聊聊。”陆含谦和善地说。
“那......聊聊你的父母可以么?”
半晌,林言犹豫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一直没怎么听你提起过。”
“哦,我的父母啊......”
陆含谦略有失落,忍不住问:“除了这个,你就没别的什么想跟我说?”
“如果不方便讲的话,就算了。”
林言站起来,把彩铅和《秘密花园》收拾好,眼看就要进房间。
陆含谦连忙抓住他:“方便,方便!你别走啊,来,我跟你讲。”
虽然不是表白,但这好歹也是林言第一次主动提出,想了解与他有关的事情。
陆含谦自我安慰想,已经不错了,起码说明方向是对的。
“......我爸妈啊,都不怎么样,说起来,我跟我奶奶比较亲。”
陆含谦抓着林言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近的能一把就捉住的位置,才慢慢说。
“我爸很花心,情人很多,从我记事开始,我妈的工作,就是整天到处捉他的外室......”
陆含谦一边讲,一边观察着林言的神色。
同时左手也不着痕迹地慢慢靠过去,想牵林言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悄悄捏在掌心里。
“虽然他喜欢过很多个女人,但是我知道,他真正喜欢的只有一个——”
“那些被他包养过的女人,都只不过是五官中有哪一个地方像她而已。”
林言心中微微一震。
“是谁......?陆太太么?”
然而陆含谦摇头:“他不喜欢我妈......事实上,他们感情很不好。要不是我妈有我,抓着这么张底牌在,他们俩早就离婚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在我们家养病的阿姨。那时候,我才七八岁。”
二十多年前,陆含谦的父母正处于家庭即将破裂,婚姻最危险的时候。
他们整天吵的不可开交,陆太太动辄就要上吊自杀,家里乱成一锅粥。
然而陆含谦对这一切,却是漠不关心的。
陆太太对他不好。
哪怕年纪小,他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母亲,和别人的母亲,是不一样的。
她从不关心他,不拥抱他,一点也不像亲生孩子那样疼爱。
反倒还时常像后娘一样,在没有人的地方对他大吼大叫。
和每一个童年时的孩子一样,陆含谦也曾盼望有一个像顾兆母亲那样的妈妈。
会亲自给他挑衣服,教他小提琴,在他难过的时候,抱一抱他。
可陆含谦没有想到,他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个拥抱,实际上是来自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爸说,她是在我们家养病......”
陆含谦蹙眉,回忆道:“就住在二楼的主卧里。平日里,不许任何佣人上去,连吃喝都是我爸亲自送上去的。”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摆裙子的女人,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她非常的美,眼睛妩媚而多情,只看一眼,连魂魄都仿佛要被勾走。
那个时候家里任何人都不允许上二楼,但陆含谦偏偏好奇。
趁着他爸出门的一个中午,悄悄溜了上去。
当他见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陆含谦心里一呆,突然就理解了他爸为什么要离婚。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天真,妩媚,懵懂,纯粹,这些看似矛盾的特质,全部集中在了她身上。形成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但是她精神似乎不是很好......”
陆含谦回忆道:“看起来神志有些混乱......我爸说她在我家养病,大概就是指的这个。”
慵懒的午后,陆含谦突然闯进女人的房间,呆呆地看着她。
女人也有些呆的样子。
她原本坐在床头,抱着膝盖发呆。此刻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小孩,似乎有些茫然,困惑。
半晌,她突然对陆含谦道:“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