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陆含谦穿着小西装,和小黑皮鞋,踮脚拉着门把,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言言!”
女人蓦然对他笑起来,非常开心的样子。又伸开双臂,似乎很想拥抱他:“妈妈抱抱,妈妈好想你!”
陆含谦沉默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漂亮到极致的女人。
半晌,不知道是被她的容貌所蛊惑,还是无法抗拒一个他始终想要,却从未得到的拥抱。
陆含谦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她温柔地抱了抱陆含谦,又给他擦了擦玩闹时脸颊上沾的泥。
女人仔细地看着陆含谦,好似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的地方,但又想不出来。
“妈妈的言言,怎么一下长高了?”
陆含谦不敢吭声,生怕惊醒了她,就会失去了这个拥抱。
但女人神志确实相当混乱,她一点也没意识到这并非自己的孩子。
仍抱着年幼的陆含谦低低哼唱了一下午的童谣。
直到下午四五点,陆先生就要回来了,陆含谦才寻了个借口,偷偷下了楼去。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溜去过二楼,但陆含谦却莫名心慌了很久。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坏事。
他偷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拥抱。
“......她神志不是很清醒么?”
林言静静听着,直到陆含谦讲到这里,才忍不住颤声道:“......怎么会?她怎么会不清醒?”
“我也不知道。”
然而陆含谦说:“她从住进我们家就是这个样子。我爸带她进来的时候,好像还受了很严重的伤。”
“为什么会受伤?”
林言忍不住问:“是怎么弄伤的,是谁弄伤她了?”
他记得很清楚,妈妈拍戏之前,离开的时候是好好的。
之后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噩耗。
他一直以为是陆含谦父亲的非法拘禁,才逼死了她。
但倘若不是,到底是谁让好好的一个人,在短短三个月内就变成了这样一副神智不清的样子?
还掩藏得这样的好!
二十年过去,竟连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我不知道啊......”
陆含谦看着林言的样子,觉得有几分奇怪:
“你怎么这么激动?这只不过是我们家的一桩旧事,你听听就完了,不用那么认真......”
林言一声不吭,只是脖颈处的静脉突突直跳。
“我去休息了。”
林言站起身,神色间有些倦意,好像一下变得很累。
但陆含谦还牵着他手,并且想再牵一会儿,便不由说:
“你等等,我再给你讲讲吧,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事?”
“......我他妈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全校想泡我的妞能排出一条丝绸之路来。”
陆含谦以一种矜持的姿态暗示道:“个个都顶漂亮,而且一点也怕我,都直接跟我表白的......所以——”
“我真的累了。”
然而林言打断他,并没有理解到陆总暗示。
甚至从陆总的掌心抽出了手。
“晚安,谢谢你今晚跟我聊天。”
说完就转身进了卧室。
但陆含谦呆立当场,受刺激的快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林言对他说什么?
晚安。
谢谢你。
——晚安!
——谢谢你!
天啊,陆含谦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能得到林言的这两个字。
更没有想到,还能在同一天得到!
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大尺度情节!
此时已经快凌晨十二点,顾兆给陆含谦发了几条消息之后,陆含谦和林言聊天,就没回了。
之后顾兆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大概是睡了。
但此刻,陆含谦疯狂抖动顾兆窗口,直把他抖的重新上了线。
“你干什么啊陆含谦!你疯了!?”
顾兆睡到一半被震醒,快要被气死:“欠你几个臭钱,你连觉都不让人睡了?你这种臭没良心的明天就破产去好了!”
然而陆含谦强忍心情的激荡,冷静说:“顾兆,林言对我说‘晚安’了。”
顾兆沉默。
片刻后,说:“哦。”
“他对我说‘晚安’了!还有‘谢谢你’!”
大概林律今天吃错药了吧,谢你特么个人渣禽兽。
顾兆在心里想。
“那又怎么样了啊?”
顾兆无语说,“你怎么激动成这样。”
听他这么讲,陆含谦语气一下就有些冷了。
“晚安怎么了?”
陆含谦道:“林言对你说过晚安么?”
顾兆:“......”
“没有。”
陆含谦:“你知道为什么么?”
顾兆内心的白眼已经翻出天际,但他表面上仍虚伪地说:
“为什么呢?”
陆总佯装冷酷地说:“因为你没有得到他的爱。”
“......”
第二十六章
几天后, 陆含谦撤去了对林言案件的暗中阻碍。
除去顾丽女儿的案子, 林言还向法庭补充提交了赵宇假借公司名义拉皮条,强迫未成年人卖│淫,参与贩卖毒│品等一系列恶劣行为的证据。
公安机关正式调查取证,赵宇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林言开始在兜里揣匕首和录音笔, 上下班都避免独行,以防赵宇最后临死, 还找人垫背。
这天下午五六点, 林言快下班了,陆含谦突然给他打电话。
“今天开年会,晚上有应酬, 我不回去了,你自己早点睡。”
他说:“另外我领带中午弄脏了,小李待会儿给我去取,你几点到家,记得给他开门。”
林言蹙眉, 有些不高兴的模样, 刚准备问陆含谦你不能再买一条么, 他不喜欢有陌生人在家里进出。
但某个念头突然一闪,话到口边他突然顿住,鬼使神差道:“你几点要,我给你送过去。”
“......”
这下倒轮到陆含谦顿住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能有林言给他送领带的一天。
毕竟刚搬进去和林言同居的时候, 林言可是扬言要把他的行李全扔出去的。
“七八点吧......”陆含谦道, “你还在事务所?那我可以等会儿, 九点之前都行。”
林言淡淡“嗯”了声,又问了他具体要哪条领带,什么颜色,这才把电话挂断了。
放下手机,林言压抑地缓缓吐出口气。
他从抽屉里取出个小册子,翻开手机备忘录,把备忘录里的内容全部抄到小册子上,再将备忘录和通话记录,以及短信历史全部清空。再三确定没有遗漏之后,这才把小册子重新藏回抽屉里。
——这些都是他四处托人搜集来的线索。
上次跟陆含谦谈完,林言就一直在调查二十年前的事。
然而一如老律师所说,有人刻意压住了它。成心要让这桩秘事消失在时光里,任何相关的蛛丝马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毫无疑问,母亲的死必然是与陆家有关系的。
可陆家在其中扮演着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是故意伤害她,拘禁她,逼得她精神失常以借机占有她的加害方,还是察觉到危险,好心将她接到家里,保护起来的保护方?
如果是后者,真正的加害方又是谁?
有什么人,是连陆家想保护她却都抵御不了的?
林言心中疑窦丛生,却查来查去,所有线索都会在中途间断模糊。
对方的势力太过强大,只怕对目前的他来讲,纵使拼尽全力,也触不到真相分毫。
他能走的路,只有陆含谦了。
只有陆含谦。
林言隐忍合眼,长吸一口气,从椅子上抓起风衣,走了出去。
另一边,陆含谦却并不知道这一切。
挂断电话,他还回味了一下林言说要给他送领带时的那个语气。
虽然不谄媚也不迎合,甚至是平静到听不出分毫喜怒的,但他依然觉得有意思。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就像你从野滩上捕获了一只鹤鸟,它羽毛雪白,一身傲骨,你一靠近,它就疯了一样啄你。
哪怕你把它关在笼子里,不给食吃,不给水喝,它也终日仰望着天空哀鸣,好像至死都不肯低头。
可有一天,你发现它终于被驯服了。
它顺从地垂下眼,任你抚摸它的羽毛,摆弄它的翅膀,肯为你低鸣起舞,给你逗乐。
——它终于在你面前认了命。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给人带来成就感的呢?
陆含谦哼哼着歌转着钢笔,脚尖点在地面,将皮椅点得转来转去。
大约八点的时候,林言到了。陆含谦差使助理去取,又让他带着林言在公司转一转。
这是一种挺微妙的心理,就像《动物世界》里雄孔雀们求偶的时候,都喜欢向异性展示自己华美的羽毛。
人类男性在追求对象的时候,也比较喜欢炫耀自己丰厚的权势财力。
李楠把领带给陆含谦送上去了,又回来小心翼翼陪着林言。
若问整个晋野大楼,有谁最了解陆含谦,怕是李楠屈居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他给陆含谦当助理当了五六年,从陆含谦霸王硬上弓林言那会儿,就跟着陆含谦给他递酒店房卡了。
林言对陆含谦意味着什么,他怕是比陆含谦自己都看得更清楚。
陆含谦出身金贵,从小被娇惯着长大,要什么都是别人揣摩圣心,猜测着提前跪奉到他手边上。
所以他养尊处优惯了,得到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头一回在林言这里吃瘪。
有时候太好面子,连陆含谦自己都没有弄清自己的心意。
“这是我们公司的综合部,财务部,前面是审查部,监察部......”
李楠一边领着林言在一楼逛着,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介绍道:“再往二楼去,就是演播室。全是一水儿的漂亮脸蛋。”
至于这位林律师,李楠在心里想,就更惹不得了。
头一回见,他还觉得这不过是个脾气有点傲,却弱不禁风的年轻人。看起来就像缠绵病榻已久。
可没过多久,就传来他的顶头上司,陆总被林言当众泼了一脸酒,还拿酒瓶给他脑袋也来了一下的小道消息。
再没过多久,又传来晋野某个分公司涉及侵权,被林律师告了,赔款两百多万的官方消息。
......于是李楠迅速明白了他的饭碗砸不砸的问题是谁说了算。
“我们公司的一线女星男星,那是整个业界里最多的。新入行的小演员,都是挣破了头地往里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