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他试探性地一点点将下颌抵在林言的肩膀上,轻声说:“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对,让你受了伤,但我已经改好了,你可不可以试着相信我一点点,不要那么怕我。”
“——我保证,以后你不答应,我绝对不会碰你一下。但你要是不高兴,还是可以抡我酒瓶子,以后我们家的酒瓶儿都留着。一个也不扔。”
“……”
林言一怔,直觉这话说的有点不对,好像把锅一下子全甩到他这儿来了,每次先动手的人是他一样。
“我栽在你手上了。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陆含谦搂着林言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尖儿吐气:“不然你看我这么笨,表白都说不顺溜儿,也没指望到别人那儿去当小白脸了,给你赶出门我第二天就要饿死在桥洞底下。”
——一位刚买下了一栋楼的不知名富豪陆先生如此说道。
林言沉默半晌,竟然说:“你不是还有小金库吗。”
“……”
陆含谦简直呆了,然后立刻道:“没有了!买那栋楼的时候已经用完了!我现在绝对口袋比脸还干净!”
“那你去睡桥洞吧。”
林言道:“我不要一个只会烧水的小白脸。”
陆含谦于是就抱着他蹭,耍赖道:“可是小白脸是用来睡的,不是用来烧水的……”
……
静夜漫长,陆含谦搂着林言扯皮。
他从前每一次和林言告白,林言都只会说:“嗯,知道了。”
但是他这一次站在摆满蜡烛的客厅里,再一次对林言说出那句话时,林言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用来交换的真心不需要花里胡哨,只要足够灼热滚烫,同样能让最冰封的原野有嫩绿的小芽破土。
第二天早,顾兆给陆含谦发消息。
那会儿林言还躺在陆含谦身边睡觉,像个婴儿一样蜷成一团,后脖子上果然有一个牙印。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死死的,尽管已经不早,却一丝光都没透进来。
陆含谦表情十分餍足地打字回复。
顾兆问:“我来法国了,后天的音乐会去吗,一起去玩玩?”
陆含谦回:“行啊,我和林言一起。”
顾兆一顿,觉得不太好:“……不是吧,你知道那地方的,到时候你们得吵起来。”
——所谓的“音乐会”,其实就是花酒局,一般都是想猎艳的去。如果带伴儿,也是玩宠性质,每个座位都是单独的,必定只能有一个人坐着,另一个在一旁陪着。
“没关系。”
然而陆总说:“到时候我坐在林言身上,老子现在可是他的小白脸了。他得让我坐。”
顾兆:“…………”
不了吧!你这么热情,但人林律师同意吗!?
“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
顾兆道:“林律师现在给您一个月开多少的小费?”
陆含谦一顿,他和林言还没讨论过这个问题。
答道:“没钱,包吃包喝包住吧。”
“……”
于是顾兆礼貌地回:“那么我觉得,我们这种有钱人去玩的音乐会,可能不太适合你,陆总。”
顾兆简直就是皮痒了,他欠陆含谦那笔钱连利息都还没还清,多亏了陆含谦不能回国,不然早就裤衩也给他扒掉。
陆含谦“噼里啪啦”地打字,要和他算账,然而还没等他把消息发出去,林言突然烦躁地出声道:
“吵死了!你在干什么!”
陆小白脸:“……”
“出去睡!我不想看到你,去厨房烧水!”
暴躁的林律师卷着被子,满腔的被吵醒后的起床气,翻过身去把被子都卷走了,不给陆含谦留被子盖。
于是陆含谦缓缓摁灭手机,小心翼翼放到床头,一眼也不敢再看顾兆发过来的嘲笑的消息,只从背后拥着林言,小声说:
“……林言,我好冷啊……我没穿衣服………”
第七十四章 番外二林律师的病①
十年前, 高中。
“老赵,你们班那个学生可以啊, 又拿第一啦?”
赵春华捧着茶杯, 笑眯眯道:“一般般。这回没发挥好,只离第二差了三十来分。”
隔壁班班主任“啧啧啧”地摇头:“咱们这个小县城,恐怕能出个清华北大咯。”
“把作文拿过来印给我们班学生看看呗。”
语文老师笑道:“不能总是你们班第一啊。”
赵春华弯身,从一沓试卷中翻出一份, 眉开眼笑地递过去:
“拿去拿去, 我的得意门生……”
语文老师一抖试卷, 翻到作文那一面:
“嗬!‘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一个月后, 高考前夕。
“真想好了?”
赵春华问:“这决定下了,可就改不了了。”
林言点头:“嗯, 不改了。”
赵春华长叹一口气:“我本来,还想着咱们学校总算有考上个清北的。”
林言淡淡笑了笑:“但我想做律师, 清北的法学系并不是全国最强。”
赵春华端详着他:“做律师?……嗯,这个行业, 挺辛苦的吧?”
林言没说话,赵春华道:“我以为你会想当个中文系老师什么的, 在大学教个书, 清闲自在, 搞搞学文……我们年级的老师, 都觉得你非常有文学天赋。”
“老师,我想当律师。”
赵春华仰头,看着自己教了三年的学生。带过林言课的老师都觉得他很安静,不大爱说话,但是文章写得好。
只有赵春华知道,林顾言这孩子,是有点儿倔的。
高一还没分科的时候,林言时常在化学课上默写诗词,或者做英语阅读。
化学老师发现了,觉得很生气,别的同学这么做也就算了,你是年级第一,也这么上课不听讲,就是很不给老师面子。
老师把林言的英语阅读收了,让他好好听课。
然而林言表面上不再拿其他课程的作业出来做,却在氧化还原反应配平公式的旁边用铅笔画小人。
赵春华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化学老师带着林言的课本一巴掌拍得他茶杯直抖的场景:
“看看!你的得意门生!年级第一!在我的课上画王八!!”
赵春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林言,觉得再说下去,林言也不会改变主意。
他长叹一口气:“林顾言,你年纪比大多数同学都小,考大学这种事,我建议你还是和家里人再商量商量,以免以后后悔。”
林言应了声,后来成绩出来,他还是没有去清北。
“因为我想活得痛快一点。”
六年前,大学毕业前夕。
林言的司法考试已经过了,考研成绩也十分不错,他闲得无聊,找了家事务所实习。
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敲了敲,十分局促地问:“那个……张律师在吗,我的小孩被学校老师打了,医生说现在眼球要做摘除手术。”
那天恰好只有林言一个人在值班,其他的律师都放五一的假回去休息了。
他问了男人的电话号码和名字,帮他登记,然后说等张律师回来了就转告他。
但是张律师只问了大概情况,甚至没等林言把话说完,就摆了摆手道:
“让他去找别人吧。我没空接这种小案子。”
没过几天男人又来一趟,林言没忍心告诉他真相,而是犹豫着问: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带我去看一看。”
两个月后导师联系林言,让他过去报道,然而林言退学了,直接成为了一名律师。
三年前,林言已经在行业内名声大噪。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找上门来,哭哭啼啼地求林言道:“林律师,我的丈夫被人告了,他是冤枉的……”
林言接了他的案子,没过多久,发现自己中了圈套。
陆含谦邀请他去酒店“谈谈”,还让秘书告诉了林言酒店号码。
林言毫无防备地去了,之后一系列噩梦,也就此开始。
此刻,法国巴黎。
“加冰吗!”
陆含谦站在厨房,正在和榨汁机作艰难的斗争:“林言,你的果汁好了!加冰还是奶盖!”
林言戴着耳机窝在沙发上,电视播得很热闹,他却看着手机,一言不发地翻邮箱短讯。
陆含谦吼了半天没反应,就一手水果渣滓地走出来,凑到林言身边:
陆含谦吼了半天没反应,就一手水果渣滓地走出来,凑到林言身边:
“看什么呢?”
“操,你居然在玩推箱子?”
陆含谦难以置信道:“林言,你好无聊。”
林言操作熟练,看也不看他:“不要打扰我。”
陆含谦果然一静,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十分悲伤地说:
“不对,那为什么林言你玩推箱子都不理我?”
林言不吭声。
事实上,从陆含谦和他走的越来越近开始,陆含谦也慢慢发现林言性格有点内向。
他会时常没有原因的低落,一个人呆着不说话,好像有心事,但也不跟他讲。
陆含谦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不能得到林言的信任,不被允许走进他的世界,可林言其实是习惯了。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刚入行和权贵们打官司也好,被陆含谦软禁在身边忍受他的间歇性神经病也好,这一路他一直都是自己走过来。
他不会求救,也不会示弱,只是自己一个人披荆斩棘地往前走。
离开北京以来,他再也没有接过官司了。
但邮箱里还是会收到很多陌生人的信件,他们都茫然又悲愤,想要捍卫自己的权利,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林言每一封都看过了,但没有回应一个。
而最近收到的,是一个法国女性和中国丈夫结婚后遭到家暴,她想起诉自己的伴侣,却找不到合适的中国律师。
听说林言会法语,在行业内的名声也是赞誉颇高的时候,她向林言发来了请求帮助的邮件。
“你不高兴么?”
陆含谦看着林言,端详半晌,终于发现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林言蹙了蹙眉,把手机关机,闭上眼道:
“有一封咨询案件的邮件。”
“……请你做代理律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