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陆含谦问:“行啊,你想接就接呗。这么天天到处演出的,腻了就换点事做,反正你又不是不会。”
“我做不了。”
然而林言闭着眼睛,没什么语气地说:“只能弹钢琴。除了这个,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又显出了陆含谦曾经见过的,有点熟悉,却当时并没有发现的自厌的情绪。
虽然十分隐约,但陆含谦还是发现了。
“怎么做不了?”
陆含谦问:“你的律师证不是还在么。特么才辩无双林顾言,会有什么案子会做不了,想接就接,老子给你撑腰——”
他想安慰林言,但林言蓦然抬高音量,打断了他:
“我说了我做不了!”
他的神色仿佛有点难堪,又有点憋火:“……不要说了,我已经不可能再当律师了。”
陆含谦看着他,林言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一声不吭地低头看向地板。
半晌他站起来,低声道:
“抱歉,我心情不太好。”
然后一个人回了房间。
陆含谦站在原地,完全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的背影。
晚上,陆含谦洗了澡到床上,一边陪林言,一边用电脑看邮件。
林言今天没玩手机,直接换了睡衣就缩到被子里了。
他背朝着陆含谦,微微蜷着身体,陆含谦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陆含谦打键盘回复邮件的声音全落进了林言的耳朵里,他安静地睁着眼听着,也不说话。
直到陆含谦把电脑关机,准备熄灯睡觉的时候,才听林言突然没头没尾地极轻问:
“陆含谦,我现在是不是特别没用?”
“……”
陆含谦一顿,而后立刻道:“怎么会?林言,你想什么呢。”
然而林言静静看着前方虚无的黑暗,像已经对这个观点深信不疑。
陆含谦以为他会和他聊天,或者说点什么,可是屏息等了很久,林言始终没有再说话。
这种感觉,林言无法告诉陆含谦,他也体会不到。
倘若一个原本才华横溢的人被迫归于平凡,一个愿兼济天下的人被流放边疆,空有凌云之志却只能弹琴作画,那种不甘和遗恨,就像埋在树下百年都等不来的陈酒,只饮一口,就会烫的五脏六腑都悲愤颤抖。
陆含谦不知道,林言从隔离室出来之后一直有创伤后应激性障碍症,过去了一年,都没有痊愈。
他不能情绪激动,也不能上法庭。
尽管思辨能力仍然在,但是反应迟钝了很多。
曾经在法庭上才辩无双,能言善辩的林律师,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会口吃,甚至失语。
而这对于林言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第七十五章 林律师的病②
林言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
最开始发现这个症状的时候,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遗忘的法案条例背了很多遍。
可是不管他在独处的时候能怎么口若悬河, 一开始模拟真正的法庭, 林言还是会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惩罚自己, 背不出来不吃饭。
然而哪怕从中午一直坐到深夜, 林言还是无法克服自己。
他饿得胃痛, 精力无法集中, 盯着电脑屏幕昏昏欲睡, 表现得越来越差。
也正因此, 他越来越讨厌无能的自己。
林言的要强心是和他的自尊成正比的, 他有多矜傲自尊, 就有多不容许自己失败。
从学生年代开始, 每次考试表现得不好,他都这么惩罚自己, 一边吃冷饭, 一边在脑子里给自己开□□会,反思问题。
冷饭吃得多了,才闹的胃不好,现在总是喝粥。
林言近来在家里表现得明显不太对。
有时候他在书房看书, 闷着一个下午不出来。然后没过几天,陆含谦就发现书房的垃圾桶里有林言的民法书。
陆含谦呆了一下, 下意识给他从垃圾桶里捡回来, 又放回书架收拾好。以为是林言不小心弄掉的。
结果第二天, 林言又给扔回去了。
换做从前,陆含谦完全无法想象林言会有扔他民法书的一天。
在澜城的时候,林言专门有个小箱子,用来放他在街上扫码收到的小礼品。
全是些什么劣质水彩笔,印了广告的小扇子,香味刺鼻的纸巾。
陆含谦觉得非常莫名其妙,因为林言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收下了也派不上任何用场,为什么还要这么浪费时间地给别人扫码。
后来林言说:“因为他们是弱势群体。”
“有很多骗子,会伪装成迷路的游客,吃不上饭的乞丐,需要扫码的兼职人员来拐卖人口,把心地善良的女生迷昏卖去与世隔绝的深山。”
林言道:“那么在力量单薄,发生冲突时更易处于劣势的女性不方便为他人提供帮助时,应该有更多的男性站出来,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不感到孤立无援。我作为有能力自保的法务人员,更应该走在最前面。”
可事实上,那个时候的林言正处于被陆含谦强制拘束在身边,每天都在忍受□□和折磨的时期。
陆含谦不能想象那股支撑着林言走过了这么久,这么远,几乎要和他的骨血融为一体的强烈社会责任感,怎么会就这样消失在林言身上。
他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平时问林言,林言又不说,就只好在床上问。
他专门忍了一个多星期不和林言玩,直到一个他们俩都很闲的周末,陆含谦有充分的“逼供”时间了,才实施计划。
他提前准备好香水——那种林言最喜欢的味道的,然后洗好澡,从头到尾都喷了一遍,开始靠在床头,一边等林言,一边看小视频复习操作。
“不吹头发么?”
然而林言很快就出来了,陆含谦抬眼时,他正用一块干毛巾在擦头发。
水汽使得林言从脖子到耳后都有点红红的,那种蒸汽的缺氧感似乎让他有些难受,低低地“嗯”了声之后,就走到双人床的另一边去了。
陆含谦看着他,视线随着他从房间的一个方向转到另一个方向。
然后等林言坐下了,他从床头柜里翻出个吹风机,插上插座,跪坐到林言身后:“我帮你吹。”
他在林言耳垂上亲了一口,那里有一滴从林言发丝上滑下来的水珠。
林言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随即有点挣动,陆含谦立刻按住他的肩膀:
“我和你闹着玩的,除了吹头发什么也不干。”
他说的情真意切,好像跟真的一样。见林言没反应,还又补了一句:
“头发湿着睡对身体不好,回头受了凉你又头痛,止痛药吃多了反应会变迟钝的。”
这简直误打误撞碰到了林言的死穴,果不然林言当即就静了一下,而后顺从下来:
这简直误打误撞碰到了林言的死穴,果不然林言当即就静了一下,而后顺从下来:
“……好,那就吹吧。”
陆含谦一笑,很有点狡诈得逞的意思。
他手指插//在林言漆黑的发丝间,拇指故意在林言的脖颈处蹭来蹭去。
林言稍微缩了缩,陆含谦还假模假样道:“别动,动来动去不好吹!”
林言一顿,有点难受地说:“痒。”
陆含谦咳嗽了声,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
“忍着。”
林言没经历过让别人帮吹头发,也分不清究竟是本来就是这样,还是陆含谦故意使坏。
只感觉陆含谦的指腹在他敏感的后颈处摸\\来\\摸\\去,又痒又麻,实在忍不住了缩一下肩膀,还给陆含谦揪回来,说他不配合。
“我不吹了。”
林言忍了半个小时,实在忍不了,倏而偏过头去,不给陆含谦碰了:“你弄得我好痒。”
“那我看看。”
陆含谦手一顿,把吹风机关掉,扳着林言下巴让他扭过头来,审视道:“……不吹也行吧。干得差不多了。”
林言让他弄得不太舒服,看完之后就想扭回头去。
然而陆含谦捏着他的下颌,突然笑了一下,说:“林言,你好香噢。”
他们俩的姿势原本就是陆含谦跪坐在林言身后,林言坐着大概到他的胸口处。
陆含谦却蓦然毫无征兆地俯下身来,在林言发顶亲了一下:“这是什么味道的洗发水,怎么这么香?”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林言要是还没意识到,大概就是个傻子。
他用这洗发水已经用了好久,怎么就独独今天陆含谦发现它香了?
陆含谦笑着望着他,林言没动,陆含谦就将他扳过来,面朝着自己坐在床上。
他看着林言的眼睛,非常冷而寡淡的眼眸,像一头扎进凡尘,却不被凡尘所扰的隐士的眼睛。
热气散去,林言有点潮红的耳根和脸颊慢慢又变回平常的苍白,只有摸上去是微微温热的。
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陆含谦缓缓低下头,在林言的额头上吻了吻。
林言竟然还是睁着眼睛的,陆含谦不由笑了一下,抬手将他的眼睛轻轻捂住了:
“嘘,不要看。”
然后他一点点往下吻去,从眼窝到鼻梁,一寸一寸地亲吻,直到林言的唇时,才微微停住了。
林言被他捂着眼睛,看不见东西,以为陆含谦还要来亲,就没有动。
可他等了半晌,陆含谦的吻却始终没有落下。林言蹙了蹙眉,下意识要挣开陆含谦的手去看,才听陆含谦在他耳边低声问:
“林言,我想亲亲你,你答应么?”
林言一怔,没见过陆含谦搞这种把戏。
他从前哪次不是想亲就亲了,这么客气简直有些不正常。
可陆含谦又问了一遍:“好不好,你答不答应?”
林言怀着疑惑点了点头。
“那你得抱着我。”
谁知道陆含谦说:“人家小情侣搞对象都是搂着对象脖子亲的。你不这样我就是霸王硬上弓,得算犯罪了。”
“……”
第七十六章 林律师的病③
林言把手搭在陆含谦的脖子上,面对面地坐在他腿上。
陆含谦搂着林言的腰,另一只手捏着他的后颈,迫使林言低头来与他亲吻。
最开始他们玩的时候,林言还是很忌惮陆含谦,陆含谦一撩他的衣服,林言就会蜷缩着往角落爬。
惨遭数次被林言踹下床之后,陆总总算学到点东西,不敢再随便冒进,而是花很多时间在与林言的亲吻上。
他总是从额头开始亲吻,然后是眼窝,鼻梁,到唇的时候,也不像他从前那样非要顶开林言的牙关,伸进去翻天覆地闹一番,而是以林言喜欢的那种方式,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啄吻。
然后这个时候,他手同时还会在林言的脊背处轻轻拍抚,让他放松,不要紧张。
直到试探性地往下摸索的时候,林言没有太大应激反应,陆含谦才会彻底放下心来,开始给他做扩张。
“我开始了?”
陆含谦在林言的锁骨处咬了一口——是有牙印的那种程度,大概稍微有点疼,林言微微仰着头,轻哼了声。
从前陆含谦总是嫉恨林言对别人温柔,却对他冷嘲热讽,冰冷又漠然。
可当现在他终于也撬开了林言冷漠的外壳,触碰到里头柔软温热的内质时——那种感觉真是让陆含谦爽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