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白昼边界
大约是刚下航班没多久,他的衣着没有往日那般一丝不苟,袖口和领口略有一些褶皱,但这无损他俊雅的外表。
秦深对谢景迟点了点头便坐在旁听席上,即使是在这般压抑的环境下,谢景迟心里悬着的某块石头忽然就落了下来。
时针指向9,法官敲下法槌,宣告本案的庭审正式开始。
法庭后面的那扇门打开,法警带着方棋出现在门后。
和一个多月前谢景迟最后见到他那时相比方棋瘦了很多,头发乱糟糟的。
因为涉及性犯罪,方棋佩戴针对Alpha囚犯所设计的颈环和镣铐,确保他不会对出席审判的被害人做出任何不合适的举动。
作为本案的当事人,在公诉人朗读完诉状之后,谢景迟有短暂的几分钟可以向方棋提问。
律师向谢景迟传达了这层意思。在给出肯定答复后,谢景迟放开被他捏出一大片红印子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站了起来。
包括审判长和书记在内,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谢景迟这边。
“方棋,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怎么进到会场里的?”谢景迟不紧不慢地问出和高律师他们排演过千百遍的问题。
方棋咧开嘴,不耐烦地哂笑出声,“问这么多遍烦不烦,都说了我是溜进去的。”
“你从哪弄来的邀请函?”
“趁我姨妈不注意从她那里偷的,不然还能从哪里拿到?”看到旁听席上神色冷淡的男人,方棋低低地咳嗽一声,“谢景迟,我还是很不甘心,明明是我更早认识你,要是我也有钱有势……”
眼看方棋要越说越离谱,台上的法官重重地敲了一下法槌,“请被告不要发表和案件无关言论。”
法警和法官的威慑让方棋不得已住了口。谢景迟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应该是骂了一句粗俗的脏话。
谢景迟平静地和方棋对视。
“偷的?”谢景迟慢慢地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对啊,你生日前一周我来找你,我姨妈留我吃午饭,我看到她放在桌上的邀请函就忍不住下手了,顺便我还打翻了墨水把那一批都毁掉了,这样她就不知道少了一份。”方棋憔悴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古怪的、让谢景迟本能感到不舒服的神态,“小迟,我知道你讨厌我姨妈,但这里是法庭,法院是什么地方?公正廉明,你不能用这种有明确指向性的问题故意污蔑她。”
面对方棋的颠倒黑白与倒打一耙,谢景迟闭了闭眼。
他想反驳,但方棋的说辞确实没有太大问题,包括女佣都能够作证,方棋确实去了不止一次七文山,而方如君写得一手好字,嫁给谢明耀后涉及到宴会这种场合不少请柬都是由她亲自书写,要偷盗出一份没有书写的请柬原件实在是太过容易。
“当事人是否还有他其疑问?”法官没有给谢景迟太多的沉默时间。
“没有。”
得到回答后,谢景迟坐了下来,让庭审继续进行下去。
虽然名义上他是本次庭审的当事人,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律师和公诉人的场合,只在极少数时间里,他需要针对那晚的情况作出复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谢景迟从煎熬到放松,再到度日如年。
看着公诉人再一次发言,他的心里只剩下“来了”这么一个念头。
他今日起诉方棋,除了十八岁生日当晚的事情,还有当年方棋将他推入湖中试图实施猥亵。
通常来说,故意伤害罪的追诉期是五年,但是他的情况特殊,在他落水被其他人发现后谢明耀第一时间选择封锁消息,硬是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方棋甚至连一个案底都没有留下。
正是如此,在高律师建议他把这件事一并起诉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甚至想要放弃,最后秦深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想要方棋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吗?
——想。
在向高律师提出了要追诉过去的伤害罪以后,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渴望掀开旧日的伤疤。
他想要给当年的自己一个回答,让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付出代价。
不止是方棋,还有谢明耀和方如君。当然他知道后者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展望,现在的他还远没有撼动那两个人的能力。
他迈出了第一步,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不尽如人意。不同于证据确凿的性侵未遂,这件事的证据匮乏给了对方律师很大的发挥空间。
书信、通话记录等证据只能证明方棋对他有一种不正常的病态迷恋,无法证明那时的方棋会直接对他行凶。
面对公诉人的提问,方棋坚决保持沉默,而他的律师一次次针对公诉人话里的漏洞提出异议。
眼看场面要一边倒,高律师举手,说自己还有其他证据要提交。
“允许。”法官允许了高律师的请求。
高律师提交的最新证据是一段监控录像。
“鉴定机构的鉴定结果是没有拼接和伪造的痕迹。”
高律师一边用现场的设备播放起这份录像,一边这样说着。
当屏幕上出现画面,看清楚之后谢景迟差点惊叫出声。
像七文山这种高级住宅区不可能没有监控录像,当年谢明耀销毁了所有的监控录像后他便知道,这件事情只能悄无声息地死在那栋阴仄潮湿的房子里,成为无数豪门秘辛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屏幕中的方棋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激动地同他说着什么,说到慷慨激昂的地方甚至忍不住比划手脚。作为一个不那么合格的听众,他不耐烦地想要转身离开,却在背过去的一瞬间,被人掐着脖子扯着手臂朝湖边拖去。Alpha和Omega之间的体格差异让那个他的挣扎看起来是那样的孱弱无力,最终无法挣脱的他被刚刚成年的方棋轻而易举地扔进了那片蓝得惊人的湖水中。
“这份本该被销毁的录像由当年七文山公馆保全部门工作人员刘某私下偷偷保存,我受秦深秦先生所托找到了刘某,从他手中得到了这份录像,因此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被告曾不止一次对我的当事人施暴。”
高律师从容不迫地说着,对应他冷肃坚毅的神色,对方的律师面色无比灰败,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抽在脸上的响亮耳光。
律师还有审判员说了什么,谢景迟都听不到了。他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旁听席,秦深还是那样镇定、从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事实上一切也确实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之中。
谢景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去找的那个私藏录像的刘某,也不知道为了让刘某乖乖地拿出录像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但是他知道,这些都不会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
秦深有钱有势,不代表他有义务为自己动用他所拥有的一切。
单纯的同情和怜悯真的能让这样一个人为自己做到这个程度吗?
察觉到他的目光,秦深那层冰做的壳子有了一点裂缝,流露出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情的情感。
秦深的嘴唇动了动。不会有事的。察觉到秦深在用口型和他说这句话。谢景迟鼻头涌起一股酸意,他低下头,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丢人地哭出来。
当法官敲下法槌宣布休庭,谢景迟知道,一切终于可以尘埃落定。
第36章
下午两点半,经过审判员和人民陪审员组成的合议庭的讨论,方棋的审判结果出来了。
依据刑法,审判员宣告判处被告方棋有期徒刑十年,对于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果,旁听席上方棋的Alpha母亲,一位面容秀丽的中年妇人痛苦地捂住了胸口,脸色比死还要惨白。当她好不容易缓过劲,她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盯着庭内的谢景迟,好似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
说实话谢景迟没有料到结果会出来得这么快,毕竟他之前在网络上搜过类似的案子,当中有一半都不是当庭宣判。
谢景迟礼貌地同这位夫人点头致意,却得到她更加憎恶的注目,他无所谓地笑了下,接着切断了两人间的视线交流——在他和方棋还交好的那几年,方棋的这位Alpha母亲便十分地瞧不起他,开口闭口就是累赘和废物,如今他“陷害”她的宝贝儿子身陷囹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的,而他也不怎么需要她的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