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实习记录
已经远远过了齐汾平时回家的时间,人呢?
除了外科以外,医院是个几乎不会加班的地方。到了下班的时间,自然会有人接班,每个岗位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除非特殊情况,不需要加班来完成任务。
姜牧玩游戏每死一次就给齐汾打一通电话,现在打了二十几通电话,都没有回应。
齐汾不喜欢姜牧去医院找他,姜牧曾经偷偷跑过去找他中午蹭饭,结果被齐汾扔了出来,说他扰乱医院正常秩序。
无论是电话还是短信都没有回应,姜牧有点担心,在家里原地转了两圈,决定还是过去看看,即使齐汾会生气也不管了。先搞清人去哪里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三院由于靠近人民医院,人民医院有急诊科,故三院并没有设置急诊。到了晚上总是人烟稀少,只有住院部和宿舍楼依稀亮着灯光,周围树木环绕,远远望去跟闹鬼似的。
可今天不同寻常,平时早已锁门的门诊楼还开着灯,不时有人影穿梭在被照亮的诊室内。
姜牧快步走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月光从头顶照下,干枯树枝随风摇摆,地面被照射的影影绰绰。
门诊楼门口停了两辆警车,姜牧暗暗惊讶,肯定今天门诊出了什么事儿了。
所以齐汾是被当做证人看管起来了,才不能用手机,连给自己发个信息都不行?
姜牧一路小跑,脑中回忆认识的几个警界朋友。
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己应该都能帮忙把他捞出来、
如果是大事,嗯……那么就找个会魔法的一起去劫狱吧!浪迹天涯也不错!
越想越远的结果就是姜牧已经开始期待齐汾犯了大事,俩人之后相约逃跑的浪漫旅程了。
一个警察站在门诊楼门外,借着门口微弱的照明灯,艰难地拿笔在一个小本上记录。
姜牧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帮他照亮。
“谢谢!”警察头也没抬地奋笔疾书。
“没事儿。”姜牧借此拉近与他的关系,问道,“这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警察随口答道:“有个精神病捅了人。”
姜牧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不安地问:“谁啊?”
警察这才发觉自己不认识谈话对象,抬头看向姜牧:“你谁啊?”
“哦,我是这里医生的家属。”姜牧点头致意,“来找我爱人。他这么晚还没回家,有点担心。”
警察习惯性地认为姜牧的爱人应该是个护士,挥挥手安抚道:“你爱人啊!那没事儿,他们有一部分回家了,剩下地跟去人民医院了,你可以去那里找找。”
姜牧安下心,他发现自己举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导致手电打下的光在地面画着圈。
在刚刚听到出事儿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回想起当初让许缄给自己和齐汾做的预言。
预言的结果一片黑暗,姜牧不知道原因,他也永远不想知道。
他决定以后还是少让齐汾出门,就算许缄的预言十有九空,剩下那十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让姜牧无法承受。
等齐汾毕业后,就来给自己当助手吧!天天看着他才安心。
警察写完了笔记,“谢谢!往那边走就好。”他顺手给姜牧指了路,然后又不由自主地感叹,“真可怜,被精神病人捅死,对方都不用负责任,在这里当医生真难。”
姜牧敷衍地附和两句,急匆匆地往人民医院跑。
听了警察的话,他真的以为齐汾没什么事儿了,在手术室门前看见魏凯时,还松了口气,想着终于找到齐汾了,晚回家不过是因为患者闹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姜牧拍拍魏凯:“喂,齐汾呢?”
魏凯对姜牧过来找齐汾很惊讶,但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无力地指指手术室:“在里面。”
姜牧没想到齐汾确实在这里,只不过不是在门外,而是在门内。他甚至还懵:“他去里面帮忙做手术?”
魏凯声音压抑,半捂着脸,“他去上卫生间时,遇到了个精神病,被对方拿刀捅了十几刀。”
“什么?”姜牧惊恐地怔在原地,感觉全身都虚了,好像灵魂飘到了空中。他颤抖地问:“你在说谁?”
魏凯抬头看了老友一眼,“齐汾。”
姜牧难以相信,刚才警察不是说他没事儿么!一定是理解错了吧,一定是吧!
“他送进去时就已经失去呼吸了。”魏凯继续讲,“发现的太晚了。那精神病锁了门,还是血流道门外,被其他人看到才发现。”
姜牧吼道:“那现在呢?!”
魏凯摇摇头:“凶多吉少,那个伤势虽然没刺穿心脏,但很明显刺穿了肺部,很难救活。”
“不可能!”姜牧想反驳,否认事实,却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机械地望向手术室大门,顶端红色灯长亮,显示着里面正在进行手术。
姜牧感觉自己的视线穿透了大门,看到齐汾一身血红,无意识地躺在手术台上,生命就像当初微弱的烛光一样,摇摇晃晃地熄灭了。
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手术室等熄灭,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么短的抢救时间,在门口等待的众人全都意识到最终的结果。
“怎么样?”姜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甘心地问。
“对不起,请节哀。”医生说着套路的话,“请问家属来了吗?”
魏凯:“已经通知了,但还没来,有什么事我帮着办吧!”
门外几个齐汾的同学不知所措地相望,纷纷在彼此眼里看到了震惊与恐惧。
姜牧想闯进手术里,被拦了下来。
医生:“患者遗体会被直接送至太平间,可以去那里等。”
姜牧没去。他不愿在太平间见到齐汾,而是固执地在手术室门口等待。
他想齐汾还那么年轻,不可能就这么离开人世,他还会走出来,就算是灵魂也好。
早上仍然乖乖地待在自己怀里,离开时还主动跟自己吻别。他怎么会死呢?
现在回家的话,是不是就能看到他了?看到他穿着明显不适合他身材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做饭,小心谨慎地走路以防被拖地的围裙绊倒。或者看到他深更半夜坐在床上,专心致志打游戏,不做完任务就不去睡觉。
但姜牧没有等到,无论是人还是灵魂。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无能。
他帮助了那么多人,却对自己最爱人的离世束手无策。
从太平间到殡仪馆,从殡仪馆又到了告别堂,姜牧静静地看着齐汾的告别仪式,看着齐汾的遗体被放到台子上,身上无数刀口隐藏在寿衣下面。他内心毫无波动,宛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的齐汾不是这样的。他的齐汾充满活力,逗他时会脸红,欺负过头了还会生气。
比中间那个冰冰冷冷的躯体可爱多了。
姜牧看向周围悲伤的人群,不知道为什么是魏凯在忙前忙后地跑着,而没见到齐汾的父母。
同学们一个一个走上前告别,几个妹子流泪流个不停。无数齐汾根本不认识的医生送上花圈,透露着兔死狐悲的凄凉。记者们在门外转来转去,绞尽脑汁想造一个大新闻,努力把齐汾塑造成一位无名英雄,出师未捷身先死。
杀人的精神病人被警察抓住,关进精神病院。疯疯癫癫地说不出一句正常话,杀人的动机未知。警方猜测很可能只是齐汾倒霉,碰巧出现在他面前,才莫名其妙被捅死。他不用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负责,但已经被送去另一个精神病院进行强制医疗。
如果齐汾碰到了这事儿,一定会义愤填膺地说世道不公吧!
姜牧又在独自一人胡思乱想,好似思想脱离了身体,早就是行尸走肉。时间仿佛变成了扁平的,上一秒大家还在哭泣哀悼,下一秒就见到熊熊烈火在焚化炉里烧灼。
齐汾的躯体被推了进去,从头部到脚部,一点一点被火焰吞噬,变成一缕青烟,孤零零地去了另一个世界,徒留下一堆灰烬。
姜牧恍惚间看到火焰离自己越来越近,整个视野都被明亮的橙黄色充斥,再无其他。他突然想把齐汾从火焰里救出来,于是顺从自己的想法,伸手向前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