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象马甲号是究极BOSS
他还要假装平静地听他们那么投入、忘我、纵情地飙歌。每周一次。
不过,那名黑发青年出现在花房的原因,他大概清楚。
维拉是植物系的主任,最见不得别人碰坏她心爱的魔法植株,假使有学生弄伤了她的宝贝,会被惩罚在假期来到植物花房务工。
希德下意识朝卡尼亚斯的方向瞅过去,却恰巧与青年视线相撞。
青年正在替黄金叶笼修剪枝杈,察觉到小圣子的注目,嘴角一扬。
当他扬起嘴角时,眼尾会像狼那样带一点锋利的弧度,使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起来幽幽沉沉,仿佛锐利冰冷的刀缠绵地贴过颈骨。
让希德不由想起那颗擦过他耳朵的子弹。
他感觉心头像是给森林里正独自逡巡的猛兽碰了一下,迅速收回了目光,觉得耳朵后面有点痒痒的,但又不敢去碰。
过了一会儿,希德待心跳平复,又悄悄地往卡尼亚斯的方向看了一眼。
……
两眼。
……
三眼。
卡尼亚斯并没有将注意力落在他身上。希德松口气,转回头去。
寂静的花房里,青年专心打理着魔植,少年则将脸撇到一边,阳光慵懒地铺满他们相隔的卵石道,静谧得像一幅画。
——如果忽略掉那个突兀的,蠢兔子啃橡果的声音。
好在维拉跑不过十六岁的小伙子,眼见那孩子已经跑得没了影,就怒气冲冲地走回来。
一边把卡尼亚斯赶离希德身边,一边骂骂咧咧着要再给希德找一个新室友。
希德倒无所谓。他在帝都的风评一向如此,要是同龄人没吓成那样子,才叫见了鬼。
待希德与维拉离去,卡尼亚斯也忙完了今日的工作。他走出花房,锁上门,抬头已是傍晚。
他穿过希德来时的小径,从学院偏门踏出。
入学测还未结束,街道上旅人如织。青年披上斗篷,如一只夜蝠穿梭于天南海北的人群,西方雪国、南方乡镇与北方海域的口音飘过周身。
他走入一处胡同,撩开幕布,低头跨进酒馆。
这家老酒馆叫作黑鸽子,坐落偏僻,但凭着老板的酒上工夫与他身材火热的女儿,生意从不寡淡。
卡尼亚斯从前是这里的常客。踏过酒鬼们的喧嚣、异域风乐曲与交织的烟雾,他来到晦暗的吧台前。
老板女儿柯特妮倚在后边,手里玩弄着一颗鹅卵大的贵重矿石。
金光熠熠,清澈明朗,好似一汪流动的皎洁的泉水。很像他今天见到的某个东西。
柯特妮身边是他的酒肉朋友斯纳克。
满脸横肉的男子倚在少女肩上,低语着什么。他看到卡尼亚斯,眼前一亮。
“伙计,你帮我劝劝这妮子。”他圈着少女的腰肢,嘻嘻哈哈地笑,“小丫头片子冷着个破脸,不肯跟我睡觉,你倒是给我传授点妙计——你怎么把姑娘哄上床朝你张开腿的?”
斯纳克是北部巨贾的儿子,他的父亲是从穷山恶水里走出的暴发户,没把一身的机灵劲遗传给后代,却养出个狗屁虫。
卡尼亚斯没理他。
“狄俄尼索斯。”
被小市侩搂在怀里的少女懒懒应了一声,招呼酒保给他调一杯全帝都最贵的葡萄酒狄俄尼索斯。
斯纳克明显喝高了,脸上浮起臃肿的红色,见卡尼亚斯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怒火中烧,把柯特妮一推,闹哄哄地骂道:“卡尼亚斯,谁给你的胆子无视我,是你那个死掉的废物爹吗!?”
卡尼亚斯比斯纳克年轻了两三岁。从前几人出去花天酒地,向来唯斯纳克马首是瞻。这是斯纳克第一次受他忤逆。
斯纳克酒劲正上头,一拳揍过去。
酒保已将酒浆调制好。卡尼亚斯接过酒杯,上半身微不可查地倾过一个角度,恰巧避开斯纳克。
愤怒的斯纳克没打到他,脚下一滑,额头磕到桌沿,眼珠一翻,直接昏倒在地,口吐白沫。
卡尼亚斯托着杯子,背影挺拔修长,仿若皇家花园里的文竹。
似乎方才滑稽的一幕与他毫无干系。
黑鸽子酒馆里一片嘲弄的口哨,有人哈哈大笑着冲斯纳克头上淋酒,小提琴手竟然趁势拉起了葬礼进行曲。
旁人都以为是他气昏头做出蠢事。只有站得最近的柯特妮发现了异常。
那是过于细微的精神波动,如果不是青年指节周围黯淡的灰光,她几乎无法察觉——
卡尼亚斯用了盲目魔法,才让斯纳克出此洋相。
活见鬼。
从前卡尼亚斯被他老大压制得像只软脚虾,别人说一他不敢说二。
是奴隶反抗,还是一头狮子复苏的前兆?
柯特妮饶有兴致地将肘子搁在桌上,打量这位与往日不同的纨绔少爷。
“英俊多金的公子哥呀,”她嬉皮笑脸地问,“您今天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优雅俊美的青年学生将玻璃杯轻轻一摇,醇酒在指间流转红珊瑚似的光。
他的嘴际泛起礼节式的标准假笑,却显得狂妄、渗进骨髓里的寒冷。
那不是一个纨绔该有的表情。
“如果您还想做生意,请把玩笑话收起来。”他的目光在柯特妮手中的矿石上停留片刻,语气沉静,“向您打听一个情报,最擅长光明咒术的,是哪一位牧师?”
这是个威胁。
柯特妮撑起胳膊,女人的直觉使她不动声色地与青年保持距离,将手按在腰后的短弯刀上。
“世界上最精通光明魔法的人……”她沉吟着,“有两种说法,精灵那边宣称是他们的精灵女王,我们这儿宣称是圣子大人。”
“圣院里的那位圣子?”
“对,就是那个冷冰冰的成天用鼻孔看人的家伙。阁下问这个做什么?”
卡尼亚斯没有说话,将四枚银币按在了桌上。
这次,连眼尖的酒馆女儿都没有看到,在青年的掌底,燃起了一簇黑色的、不祥的火焰。
他千辛万苦要找的人,
原来……是那只熊。
第4章
傍晚,希德回到公寓,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他有点讨厌的人。
艾伯特·切尔特,他的哥哥。
这位学生会长一直是个着装考究的人物,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一副严谨庄重的学院派打扮,甚至抹了发胶,身姿笔挺站在他公寓门前的悬铃木下。
一度让希德错以为他是要去接见什么大人物。
艾伯特·切尔特听到轮椅碾过卵石路的声音。
他说:“适应得如何?”
希德:“……”
艾伯特:“没出纰漏?”
希德:“……”
艾伯特:“继续保持。”
希德:“……”
艾伯特:“高年级的野外调查,你跟我一组。”
野外实地调查面向全校,除一年级外强制参与。
希德:“凯莲娜不去?”
艾伯特听到希德出声,回过头意外地瞥了他弟弟一眼。
学生会长方才说话时,连他尊贵的脑袋都没舍得转过来,始终面对着他眼前悬铃木上粗糙的老皮嘘寒问暖。
希德习以为常。切尔特家出来的人总犯贵族病。为了成为合格的贵族,艾伯特还是他学习的典范。
不过这个特技他始终没学到精髓,所以,有时希德很佩服艾伯特能一本正经地对着空气说话,居然能不笑场。
太厉害了,不愧是血统纯正的优秀的爵位继承人。
艾伯特仔细打量希德一会儿,似乎才想起他弟弟不是个哑巴:“凯莲娜会有二皇子陪着。”
凯莲娜就是希德名义上的双胞胎妹妹。
艾伯特和凯莲娜从小都订了婚。他妹妹凯莲娜打小是皇室的未婚妻。希德没有未婚妻,圣子必须将全身心都奉献给无上的父主。
不过,如果他不是圣子,切尔特公爵也会给他配一位娇滴滴的小未婚妻。
比他矮的那种。
萨尔帝都向北三千公里,是充满瘴气的蒂亚戈山岭,再远是失语之洋,深海下是噤声之渊的位面封印。
传闻渊薮底部逡巡着千千万万的黑暗巨兽。深渊的生还率近乎为零,连最强大的佣兵团也不会接下探索深渊的任务。
帝国学院的实践课调查在山岭外围进行。学院下发了定点传送卷轴,每人两张。传送卷轴的原料来自维拉花房里的猪笼草,细嗅还带着希德熟悉的草木香。
希德将卷轴沿线撕开,穿越空间甬道,眼前恢复光亮时,艾伯特已经站在他跟前。
猫熊跳到艾伯特的肩上,仰头望向被参天古木遮蔽的太阳。
人形时他走动不便,变形咒不会影响到他使用光系魔法。
学生们在山脚下聚集,围绕在艾伯特身边的都是四年级生,他们看到艾伯特肩上的熊,以为是学生会长新入手的宠物。
学生需要在森林围猎,割下并保存猎物的左耳,战斗系导师根据猎物种类数量做出最终评定。
艾伯特带着希德走入山岭深处。为了便于他施法,红猫熊跃进一棵五钗松。
熊用掌心蹭了蹭松针,额间的沙弗莱石闪烁着月辉的柔光,温和如匹练的光芒从中钻出,在青年周身盘旋,治愈猛兽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
一只花蝴蝶停在希德的鼻尖,远看仿佛少女遗落的饰品。希德便透过它扇动的翅膀,注意艾伯特的情况。
艾伯特拾起第五十头战利品的耳朵,手心里燃起熊熊火苗,火舌顷刻吞噬他背后的铁箭之牛,将咆哮不止的凶兽烧成灰烬。
光影舞动间,被火点燃的温度映得希德的脸庞有些热。
在冉冉升起的蓝色星火里,这只熊撑起一个小法盾,以防蝴蝶的鳞翼被飞溅出来的火星熔化了。
刚刚他背上就被溅了一下。
害得他炸了半天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