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泱缘记
正是此时,皇帝姬钦在书房,也是用力将桌子一拍:“胡闹!”
满屋子的太监都吓得跪到地上。
姬钦气得胡子都在颤,他深吸气,好不容易平息怒火,平静问:“姬澜如今人在何处?”
“在,还在云山寺,路,路三娘子说要上吊,路,路家下人拦着三皇子,不让走……”陈太监的声音直颤。
姬钦再深吸一口气,他觉着,姬澜虽做得不对,到底是皇子,路家未免也太——他正想着,外头又有个小太监抖抖索索求见:“陛,陛下,玉芙宫的人过来了。”
“何事?!滚进来说。”
玉芙宫的小太监跟着滚进来,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咱们娘娘晕过去了,脸色煞白煞白的,娘娘她……”小太监泣不成声。
姬钦被他哭得愈发不耐烦,抓起桌上水丞砸向他,小太监不敢躲,好在砸歪了,只擦破了点皮。
姬钦起身,带人直接往玉芙宫去了。
瞧见路贵妃昏死在榻上的模样,姬钦的怒火再起,朝陈太监道:“去将那不成器的东西给朕提回来!!!”
陈太监领命而去,姬钦再朝御医道:“治不好便统统给朕去死!”
御医满额头也都是汗,纷纷跪在床榻前,写方子的写方子,商议的小声商议。
姬钦满肚子的火再难平,姬澜到底哪来的胆子要人家路家三娘子给他当妾侍?!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清清白白,不愿意,他还敢当众强迫?!还是在云山寺中?!路溪还被逼得上了吊?!宁可死,也不愿给他当妾!
姬家的颜面,皇室的尊严,都被这小畜生给丢尽了!
姬澜面无表情站在云山寺的厢房中,他只要一出门,路家护卫便来拦他。
偏他今次出门,干的本也不是正当事,还真没带多少人,尤其进了云山寺后山厢房,为免被发现,他是独自来的。
即便如此,他堂堂皇子,竟被这些下人阻拦?!荒唐!姬澜本就满肚子的火,抬脚要走,下人们又拦,他怒斥:“谁敢拦本殿下?!”
斜旁插来一道冷峻声音:“我敢!”
姬澜抬头,路岸一身雪青衫袍,满面寒霜。
路岸是姬泱表哥,又是路家嫡长子,小时候,姬澜只是个没娘的小皇子,外人是宁愿给路岸面子,也瞧不上他。哪怕过去多年,姬澜瞧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依然有气。
他才是皇子,路家嫡长子能贵得过他?!
姬澜冷笑:“大郎君是嫌牢里日子过得还不够,还想回去再坐坐?”
路岸不为所动,只道:“待三皇子您有权定我罪时,再来与我言说这些。”
“你——”路岸满眼无所谓,无所谓是因为不屑,是因路岸瞧不上她!姬澜气得青筋都爆了出来。
路岸再道:“我也劝三皇子静静心,在这厢房内想想说辞,您贵为皇子不假,我们路家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人家!今日,我妹妹受的屈辱,我路岸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替我妹妹讨个公道!您方才如何行事,云山寺里,那么多人一同瞧见的!您有话,就到陛下跟前儿说去!我已派人回城进宫报信!”
“你,你——”姬澜伸手指他,恨得说不出话来。
他若是知道,人人皆称赞的世家贵女路家三娘子路溪竟是这种人,他便是去死也不走这一趟!!
只可惜为时已晚。
路岸拂袖而去,走到另一间房门紧闭的厢房前,门口守着几个在哭的侍女,路岸心疼,叹气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他的心真的在痛,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路溪的哭声,他真是恨不得痛宰姬澜!
畜生!癞□□想吃天鹅肉!
厢房内,路溪不时哭几声,实际仔细瞧瞧,她脸上哪有一点哀意,她的眼珠子狡黠地转着,看到路岸的影子离去,暗暗松口气。
她的贴身侍女小声道:“三娘子,这样真的好吗……若是被夫人她们知道,大郎君这么生气,还不知道夫人要怎么罚咱们啊……”
“你怕什么!有我挡在前头呢!”
“可,可是——”侍女反而是真的在哭,“您的名声可就没了啊,咱们这样真的对?您就是真的要帮九殿下,也不该如此!”
“我帮他只是顺带儿!”
侍女很慌:“娘子,您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嫁人啊?”
“你自小侍候我,我什么时候与你说过假话?”
“可,可是,女子便是要嫁人的啊!”
“呸!”高贵世家女路溪啐了声,“最烦这样的话。”
侍女也不敢说了,只是再害怕问:“方才大郎君派人来递话,宫里陛下和娘娘也知道了,咱们,也要进宫?”
“当然了!我还得求陛下给我恩旨呢,能不能逃脱,就靠陛下了。小时候,你陪我在宫里住过好几年,你还怕进宫啊?”
“可,可是,九殿下对您多好啊,给您送那么多礼物,您怎能这样……”
“呸!他才不喜欢我,他谁也不喜欢!”
“可,可是——”路溪烦躁地将她一推:“你可真烦,你再烦,我离京可就不带上你了。”
侍女再哭:“奴婢的娘打小侍候夫人,奴婢打小侍候您,奴婢不离开您——”路溪拿帕子遮住耳朵,真是怕了这些水做的小女娘了。
没错,最起码,这一回,姬澜真的是冤枉的。
但他也不亏,是他先起了坏心,他这几个月一直在府里关着,再是冷静有城府之人,也被关出烦躁病来了。更何况张天师一走了之,了无音信,好不容易杀了姬淳,却又没有龙魄。没有龙魄,谁能保他当皇帝?
他心中有气,偏这时候,因姬泱在宜州办善堂办得好,整个京城,或者说满天下的人都在夸。据闻,还有人将姬泱的事迹编成曲儿唱出来。
偏也不知姬潇那个蠢蛋到底在想什么,还那样乐呵呵。
他就怕父皇要召姬泱回京,他不能容忍,也不能接受。
他关着,使不上劲。
他贿赂过父皇近前的小太监,知道姬泱身边有位美貌少年,心中顿时有了一计。他想彻底损了姬泱的名声,思来想去,从路溪身上下手最好。
路溪,谁不知道?
路家唯一的嫡女,又是路贵妃嫡亲的侄女儿,小时候甚至在宫中住过几年,因路贵妃实在太喜爱她。她自小便气质高华,乖巧聪慧,父皇没有女儿,就连父皇都拿她当女儿疼,若不是路贵妃再三阻止,父皇早年便封她当县主了。
说实在的,前些年,他还未大婚时,的确肖想过路溪。
她的家世,她的美貌,她的才情,满京城,不知多少郎君心悦她。
可大家也都知道,她注定是九皇子妃。
尘埃落定,赐婚她于姬泱时,他心里还曾不痛快过。
他小时候养在路贵妃宫里,与路溪有些来往,在他看来,路溪的确是最典型的那种世家女。美则美矣,却也不过高宅里的一只猫儿,看似还能挠几爪子,终要依附男人。
区区一个小女娘,他还搞不定?
他从一开始便小瞧了路溪,知道路溪要带侍女去云山寺上香,便轻装上阵了。他的想法很简单,将姬泱有位男宠的事儿告诉路溪。路溪那样心思剔透的人,小女儿心思,定无法接受,要闹上一闹。他到时候煽风点火,将这小闹变成大闹,这事儿不就闹大了?
到时候路家与姬泱脸上都不好看,最好能彻底掰了,姬泱的名誉也受了损。父皇最在意这样的事,这样一来,姬泱铁定回不了京。
他想得挺美,盯着路溪,路溪上完香,又与住持师父说了半个时辰的佛理,被小沙弥带去她的厢房歇息。
他这个时候便出现了,路溪瞧见是他,很有礼又温柔地行了个福礼:“见过三殿下。”
说实在的,姬澜都晃了会儿的神。
如今世俗开化,可像路溪这样的世家女依然常年待在深闺,男女不同席,算起来,他都有小四年没见过路溪了,没成想,她及笄后竟美成这般。
他怔怔发呆,路溪垂眸,微微低头,脖颈优雅弯出弧度。
姬澜好半晌才回神,“咳”了声,正色道:“三妹妹,我有要事与你说。”
路溪便又往后退了退,退至厢房门边,瞧起来似乎很害怕。
姬澜心中大定,果然还是这么胆儿小。
他怕路溪听得不清楚,又上前两步,语重心长道:“三妹妹,我今日找你,实是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告知于你,此事,事关九弟。”
果然,路溪听到这话,惊慌地又往后退了几步,直接退到门里了。
姬澜更得意,却也有些吃味,姬泱又有什么本事,路溪竟这样喜爱他?!
姬澜再往前两步,有些愤慨地说:“小九他在宜州,竟养了个男宠,他——”姬澜还没说完呢,不,他还没开始说呢。
路溪忽然抬头看他,朝他展颜一笑,仿佛满池芙蓉花开,姬澜愣住了,路溪笑着笑着,蓦地收起笑容,扯起嗓子便惊慌高喊:“三皇子!您为何要这般对我!!救命!救命啊!救救我!”
“……………………”
路溪的声音又高又响又突然,炸得姬澜都懵了。
路溪却又拔下头上步摇,几下便将发髻弄乱,解开领口的琉璃扣子,露出一点颈子,眼泪说下来便下来,哭着大喊:“您府中有王妃,为何要这般对我!!!我路溪,便是死!也不会去三皇子府当妾!”
“三皇子您怎能逼迫我,救命!救命!”路溪喊得仿佛下一息便要没了气。
姬澜傻在原地,路家护卫与寺庙沙弥匆匆赶来,瞧见的便是路家三娘子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拿着根步摇抵住雪白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