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爱人
蒋辽源作为第三实验室的负责人显然不够尽责,这也是他选第三实验室的原因,人员少、项目少,哪怕负责人不靠谱,也不会有过大的影响。
他从奥河手里接过第三实验室将要提交给军部的N3NHG最新进展报告。这份报告是沈等则写的,不同于金钦爱炫技且希望每个人都能明白他的厉害之处的行文方式,沈等则的行文显得更老派。如果不是知道这份报告来自于沈等则,蒋辽源恐怕要以为这是教材。
“知道你没看懂。”金钦干脆帮他合上了报告,硬皮封面甩得“吧嗒”响了一声,“我们抢一个时间差。N3NHG用‘金钦模式’结项,在军部找我私设管理员权限、私自实验的麻烦前,我会提交关于识别项目的申请。”
“运气好的话,识别项目通过审核,军部看在我有利用价值的分上,饶过我;要么……数罪并罚,到时你代我去求求方修盛,也不是不能解决。”
说这话的金钦都不心虚,蒋辽源却莫名觉得不自在,他先看了几眼奥河才说:“我去城隍庙给你求求,能不用方修盛……还是不要用为好。”
“那你得小心,求神的时候不要把愿望说得太明确,只说祈求我平安就好,不然到时还得还愿。”金钦漫不经心,“不是我求的,别临了你不还愿害到我身上。”
蒋辽源的余光看见奥河动了动,他心想,谢天谢地,这两人的事就交给这两人去处理好了。
奥河确实动了,也确实说话了,他敲了下桌面,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什么时候还学会驯佛了?”
“比你早出生三十多年,会驯个佛算什么。”
“佛都能驯,还驯不了方修盛?”
在事态进一步恶化前,蒋辽源两个脚后跟一磕,原地转身,跑了。
外人不在,奥河发挥得更好,他学金钦刚才的样子,往桌上一坐:“求方修盛?”
“怎么?你觉得私设管理员权限和私自实验的罪名不大,我求求你,这事儿就能算了?”
“那倒没有,我就是觉得军部的人是不是都死光了?你这么多年就绊在一个方修盛身上,交友能力太差。”
“友个屁。”金钦懒得和他争辩,低下头给沈等则发消息,打算抓紧时间再把报告美化一番。
沈等则就像住在终端里一样,回得飞快,问在谁的办公室见面。
金钦难得想运动,回了个“你的”,不再理会奥河,径直往外走。
作为第三实验室级别最高的研究员,金钦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他对头房尾房并不忌讳,只是讨厌每次出入总需比别人多走许多路。
他看着门缝一点一点把奥河的身子吞食干净,心里正觉得好笑之际,后脑传来一阵锐痛。
这阵子四处不太平,长久以来并不十分健康的生活态度和生活习惯终于寻到机会反噬,头疼总是时不时就找上门来。
金钦仰头叹了口气,从口袋的药盒里抠出一粒药,干咽下去。
好在还是白天,走廊的灯光比夜晚暗了不少,他揉了下还能捕捉到许多苦意的喉咙,打算还是先等这阵头疼和强效止疼药分出胜负,再去找沈等则。
奥河没想到金钦还在门口,他保持着关门的姿势愣了下,才彻底合上门走到他身边。
金钦也不说话,他在墙边靠着,身子矮了一截,只能仰头看着奥河。
“又要让我说些什么吗?”奥河苦笑,“其实你心里的第一方案,还是拿我去赌镕吧。”
被头疼持续攻击,金钦的表情退去了很多攻击性,他眨了眨眼,轻轻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如果我体内的‘金钦模式’更完善……”
“和这些没有关系。”金钦打断了他,“因为你还在实验期,仅此而已。我说的是实话,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扼杀你本可拥有的未知发展。”
“嘴真是不甜,无论是什么原因,难道不是回答‘在我心里你的重要性和镕一样’更轻松吗?”
“你这么聪明,我何苦骗你。”
头疼沿着后脑勺滚过一个圈,又快速地经过了太阳穴,金钦没忍住这阵痛,抬手撑住了额头。等他再抬起头来,奥河已经退到了走廊的另一侧,和他相对。
奥河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问:“你看起来不太好。”
“没什么,常有的小问题。”
再互相盯着,也不能让事情往更好的一步发展。
奥河说不出此刻自己心里的感觉,他从没有自信地认为自己在金钦心里占了多重要的一部分,他只把自己当作金钦生命里可以称得上是快乐的一份惊喜。
为了将这份惊喜包装得更完美,他几乎将金钦这个人“活体解剖”了几万遍,他熟悉金钦的每个眼神、每次呼吸、每句话,他对金钦再了解不过,这人面冷心硬是真的,可他作为一个鲜活的人也是真的。
只是太真了……在过了这么久,他以为自己已然拥有了更多的“金钦”后,又被打回了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惊喜的那一刻,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奥河静了片刻,后肩抵着墙直起身:“没什么,我回去和车传一起查一查那个稳定信号源,晚上……”
“不用接我。”金钦说,说完又招了招手,“你过来。”
好了,又是给一记闷棍再给一颗糖的技巧,是一个吻?一些暧昧的话?奥河刻意逃避,垂下眼胡乱猜着。
几乎是他在金钦面前站定的同一刻,金钦的手就抬到了他肩膀上——好了,是一个吻。他想:行吧,就这样。
金钦在他肩上碰了一下,起初是拿指尖轻轻触摸,发现没什么用后,他轻轻在那处拍了几下:“走的什么小路,肩上还落了灰?”
把那处莫名其妙落下的白灰拍走,金钦站直身体,手插回了裤兜:“晚上不用来接我了,照顾好车传。”
第40章
直到金钦走远,奥河还在原地定着。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下唇,好像刚才不是金钦的手落在了自己肩上,而是一个吻。
也不知道别的人都是怎么谈恋爱的。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拿食指和大拇指搭了个简易的取景框,框住了金钦只剩一片衣角的背影。
过了三日,奥河开始庆幸,还好曾经框住了那么一点属于金钦的痕迹,否则他都要开始怀疑“金钦”是否存在了。
也不知金钦是不是预料到了此行凶险,一句“照顾好车传”,颇像特别版的托孤。
康曼停火已经快两个月,车传仍留在落城,行使对镕的监管权。
有时他会好奇,金钦失踪得这么彻底,这背后肯定酝酿着惊天动地的大事,和不用脑都能想象到的神仙过海,怎么奥河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
他见过很多机器人,年代不同,当今的机器人各个都极有主见,脾气也不同。但和人一样,绝大多数机器人最讨厌的事就是工作。奥河却不同,他似乎对工作极有热情,每天按时起床,留下早饭就出门,直到深夜才回来。
金钦失踪的第三天完整过去,车传看完了最晚的一档官方新闻节目,没听到任何爆炸性新闻,他便当金钦是安全的。
作为被迫留守的人,他觉得身心俱疲,那个稳定信号源像影子,每次他顺着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追过去,都是徒劳。如果金钦还在,也许早找到了幕后凶手,他就不行,脑袋一般,只能重复地做记录、追寻然后失败的工作。
奥河半夜两点多到家,一进家门,先看见了因为仰靠姿势而拱起的一道弧。
他把钥匙丢在鞋柜上,面无表情地脱了鞋——自然不是金钦。金钦不会等人,金钦生活规律,金钦比这人更瘦、更白,金钦也更王八蛋。
“车传。”奥河走到沙发后边,抬手把他的脑袋往上推了推,看这人睁开眼,他说,“去床上睡。”
车传睡得迷迷蒙蒙,要是正儿八经好好躺在床上睡,被叫醒反而不会这么迷糊,他狠狠揉了几下眼睛:“几点了?”
“再一刻三点。”奥河把买来的菜塞进冰箱,扶着冰箱门顿了片刻才直起身,“今天有什么新消息吗?”
“没有。”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嗯。”
他俩实在没什么话好说。
车传早就发现了,从他出现在金钦家门口的第一夜起,奥河就是这么冷冰冰的。虽然奥河偶尔也拿正眼看人,和别人说话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敌意,但就是让人能感觉到一股特别的疏离劲儿。
R系首个实验品进入实验期的事上过新闻,他知道奥河应当是抚慰型机器人,可这么看,第八实验室真是失了手。
车传把覆在膝盖上的毛毯叠好,他轻轻抚平毛毯上的皱痕,低声说:“不早了,早点休息。”
奥河“嗯”了一声,拍上冰箱门,人没动。
车传本来已经进了卧室,又探了头出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奥河投在墙上的一截影子。奥河站得很直,头却垂着,颇像只打架失败的狗,要是给他一截尾巴,估计早就耷拉在了地上。
他犹豫了下,还是回到了走廊:“你没事吧?”
“啊?”影子动了动,奥河抬起了头,走到厨房门口,“什么?”
“我说……你没事吧……”
“没事。”
好,又是这种一两个字结束对话的应付方式。车传也走到了亮处:“你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能有什么事?”
“……那能想到的多了去了。”
“你说说看。”
车传跺了跺脚,犹犹豫豫道:“你担心金钦,单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