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爱人
“而且他又下线了自己的权限。”
“我这么说你别生气……”N99试探着说,“会不会是……从一开始,金钦就没成功?”
这句话说出来,N99自己都觉得怪异,那可是金钦啊!从镕诞生以来,从没尝试过失败的人。他赶紧摇了摇头:“当我胡说。”
奥河盯着他看了会儿,又把半身像的影像记录倒回半身像被激活的那天。他只能从半身像的视角视物,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电视里播放的视频,看了两遍,始终不得要领,反而经常被金钦的那张脸干扰思路。
看到第六遍,奥河干脆只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脸上。
他发现,自己和金钦第一次推门的那一瞬,屏幕的右上角开始出现了一个爱心符号,再过两三秒,视频倒回,又播了一遍推门的瞬间,这次,爱心后方出现了一个数字:17843。
“这是什么意思?17843。”
N99再次用一秒钟给出答案:“播放次数,带爱心的话,就是心仪片段,现在电视可智能了,发现你喜欢这段,就会……”
所以是看了一万七千多遍吗?
奥河愣愣地暂停了记录,目光不知该定在哪里,他只觉得屏幕里的一切都散发着灼面的烫,他不敢看。
可又能看什么呢?他小心地动了一下进度条,跳到了视频的末尾。
又听到了视频结束的声音,N99问:“还是没有收获吗?”
奥河摇了摇头,打算再看一遍,他擦了擦终端的屏幕,以为是沾上脏东西的模糊处,现在看起来好像是电视的问题。他脱下外套,把终端罩在黑暗中,小心地捏着手电,从各个角度去看这团污迹里的东西。
眼睛几乎都要看瞎了,他才从外套里钻出来,面无表情地说:“床上只有半身像。”
“那是谁在看视频?”
半身像独自看视频,再到半身像独闯待销毁区,好像只是为了证明N99的说法是对的。从一开始,金钦就没成功,从激活半身像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发现了。
N99艰难地组织句子:“所以这么长时间,哪怕半身像处于激活状态,金钦也没有运行它,是因为他被控制起来了。可是不应该啊,金钦都有本事拿那么点儿权限复活一个你这种体量的……”
奥河没让他说完,直接给出了答案:“激活的一瞬,金钦做了一件绝对会被发现的事。”
“他急什么啊?”
看着距离目的地不足二十公里的提醒,奥河也在问自己,金钦急什么啊?
拿早就潜入系统的备用程序突破监狱的第一道防线时,他还在问自己,金钦在急什么?
因为着急不小心触发警报时,答案突然降临,他顿悟:因为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听到警报声时,金钦立刻动了,他和狱警刚刚经过一道验证身份的门。
这一次站到门前,他把自己的需求沉到了最低端,让所有的怯弱、无望统统都下到十八层地狱。他没有犹豫,先夺权限卡,再推人,一击没有得手,便下了狠心,一脚踹在了狱警的裆部。
把人推到这道门的后边,然后再跑向下一道门,再下一道门……
金钦从没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这么快过,他粗声喘气,觉得牛见了自己也得自惭形秽。
马上要跑到下一道门前时,即使裆部受伤也没被拦住的狱警离他只有几米远。
他马上做了选择,当即扑倒在地,膝盖登时在快速旅行中见了红。
滑跪到下一道门前,刷过权限卡。
金钦脚下用力,手上也使了劲儿,一把把自己抡进下一个通道,再借着冲力甩上门。
此时此刻,连金钦本人都说不清楚,他到底在挣扎什么。
他的脑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运行过,所有的思考都连成了线,线上串着许多画面,笨重地在脑内摇晃。
警报声越来越响,头也越来越疼,体力不足,脑袋也跟不上,他在离下一道门很近的距离中,被追上了。
警报声远去,正努力拖住自己步伐的人的咒骂声也远去,世间万物都被拉成一条线,在再干净不过的白墙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
一切静到了极致,金钦只能听见从自己胸腔传来的可怖的呼吸声,他看见自己的手仍然向前伸着,离刷卡的地方只有一点点距离。
他知道自己在挣扎什么,他在挣扎着从“金钦”的枷锁中逃生,脱掉壳子,去找金钦。
离刷卡区域只剩下五厘米,金钦再也承受不住,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单调的触感。
就在他几乎要仰面摔倒时,门从另一边开了,一截粗糙的机械手臂闯了进来,一截没有皮肤、没有肌肉,只靠两截金属管和一些连接的细线组成的手臂。
千钧一发之际,这只手一把拽住了他。
第58章
这是第一次,金钦认为自己的大脑真的出了问题,真的有个小东西藏在他的脑袋里,偷走他的智力、视力、毅力,让他几乎要变回刚出生的婴孩。
还好以上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他十分重视的东西。他们在逃跑,不方便做大动作,他便拿食指勾了勾机器人的掌心。
机器人没什么反应,他的手指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家,踏踏实实地嵌在机器人掌心粗大的缝隙里,再也不打算挪窝,就此退休,再也不要给金钦打工。
临近出口,风的能力抵达上限,从极静到吵闹只有一瞬。
金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回归,猛烈的跳动拉扯着所有消失的感觉回来了。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小声说:“我跑不动了。”
机器人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眼睛看不出多余的感情,他说:“随便你。”
最多半分钟,奥河感觉手臂猛然一沉,他抿了下唇,飞快地转身捞起金钦。
就这么一两秒的紧张时间,他还是思考了一番,该把人打横抱起来,还是随便甩在背上。
“本来我是要公主抱的!”对上N99“鄙夷”的眼神,奥河急急解释,“我想了一下的工夫,时间就来不及了,只能背上。”
N99在金钦头顶护了一下,有条不紊地小跑着绕过车尾,滑进驾驶座,看奥河已经扒稳车窗,便踩下油门:“你情深似海,这种事还要想?你把人打晕了带出来的?还是死要见尸?他就没问你这个丑东西是谁?我天,监狱力量现在这么强了吗?好快!”
“要想,人活着,自己晕了,他见识广,就这么强。”奥河跟上N99的语速,做起了业余领航员,“前边六十米,保持车速,借道过。”
N99听奥河的话,直接一把方向甩过了弯:“你什么时候做的功课?”
“从我知道他在这所监狱起。”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从这个方向走?”
“每个方向我都知道。”奥河把金钦往另一边推了推,随手扯了块毛毯盖在他身上,“前边路宽车少,不要傻兮兮地顶着限速开。”
本来应当是最正统的久别重逢的剧情,现在一个人晕着,另一个装着哑巴,连他这个事外人也得专心开车,N99觉得不爽极了,他问:“能甩掉这帮人吗?”
奥河往车后看了眼:“那就得走山路。”
“我怕我开着开着吐了。”N99这么说着,直接下了快速道路,接下来的话音起起伏伏,“这!什么!烂路!我以为!我在开他妈的船!”
“老旧过境线。”
“凭什么!你!说话!那么稳?”
“字少。”
N99从后视镜里深深地剜了奥河一眼,几秒没仔细看路,车头就狠狠地往下杵了一下,过了坑,又猛地一抬,发出不堪重负的撞击声。
奥河也从后视镜里看他:“好好开车。”
“你来!你以为谁不想抱金钦啊!”发现自己说话没再哆嗦,N99恨恨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再怎么走?”
“看见红色的维修告示右拐。”
从维修路段开进去后,追击的人陡然少了很多。
这次不用奥河提醒,N99直接从还没油化的路的另一侧开了过去,毫不犹豫地把车头切进了道旁的树林。
彻底甩掉追兵,车还没停稳,N99就拉了手刹,跳下了车。
这个地方还没完全脱离高海拔的低温,N99一下车就抖了一下,他又不好意思再回车上扯毛毯,只得颇严肃地挪了几步,把屁股挨在了滚烫的引擎盖上。
没想到,刚感受到点儿从尾椎骨爬过来的温暖,身后车门一磕,奥河也跟了下来。
还带了支烟。N99没有拒绝,凑过去借着奥河的手点着了烟,吐出了口长长的烟雾:“给你留出空间,跑下来做什么?”
“里头那个还没醒,空间没用,要时间。”
“我发现我刚才那句话,说得特别像一个开明的老婆,支持你出门打野食的那种变态,你和我结婚前都不知道我是这种人。”
奥河诧异地看了眼N99,他现在的主骨骼太过古老,能表达出诧异实在是件艰难的事,但他还是做到了:“你到底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
“我还想问你同样的问题呢。”
“金钦爱我。”
“你这话说的,特别像,在床上……”N99夹着烟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圈,“他插你。”
“粗俗。”
N99磕了下烟灰,问他:“想好第一句话说什么了吗?”
奥河又露出诧异的表情,像疯了一样在原地转了一圈:“你是神经病,真的。”
“但是你得承认,我这么说话特好玩,你爱和我说话,因为你也是个神经病。”
“我不是,谢谢。”
“精神病,对不起,又不尊重你的病名了。”
树林里风大雪大,风雪一起气势汹汹地绕着树不停经过奥河和N99,不多时,N99的头发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