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渊
——看来都用不上了。
白年垂着眼睛看着仰头望着自己的迟等。
迟等双手并着,呈托举状往上抬起,他脸颊微微泛着些薄红。
白年微微动了动手,钢尺冰凉的尺面触碰到了迟等的手掌心上,为了防止迟等会莫名其妙地生出些古怪的旖旎心思,也为了加重对方被打手心的羞耻感。
白年阐述道:“哨兵对于疼痛的承受能力要远大于其他人,所以用尺子打手心并不是为了让你觉得疼。”
迟等舔了舔嘴唇。
白年握着尺子在迟等的手心中缓慢地摩挲了几下:“这在过去是长辈用来惩戒顽劣小孩的手段。”
迟等本来张嘴想问“还打不打了”,白年抬起手一尺子挥了下来。
迟等手心瞬间一片火辣辣,他抽了口气,因为不设防,低骂出了一声。
白年拿着冰凉的尺子重新在他手心内缓慢地摩挲着。
迟等先是觉得手心火辣,而后感觉有些痒,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而言当然算不上什么。
相较于打手心的疼而言,白年居高临下地站着,而他坐在地上听话地抬着自己的手,让白年像对待不听话小孩一样对待他,这种在他印象中几乎不会有的羞耻感,更加让他此刻心情古怪。
白年还不急不缓地垂眸看着他,问道:“疼吗?”迟等咽了咽口水,脑子在听见问话的一瞬间便转动了起来。
这个问话,如果他回说“疼”的话,实在有些假,他比这痛苦千百倍的疼痛也能忍过,打一下手心算得上什么疼?白年说不定还会因此嗤笑他作为哨兵竟然连这也喊疼。
但是如果回答说“不疼”的话,他怀疑白年会挑着眉头说上一句“那换个会疼的地方打”,他知道白年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疼,所以他就更加没有办法设防,没有办法去判断白年接下来的任何动作。
迟等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白年,企图通过对方的面部表情来判断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而白年一脸平静,完全不带任何表情。
迟等从恢复意识以来,难得产生出挫败的情绪,他说不出话来。
白年声音甚至还带着些轻巧的笑意:“不理我?”迟等嘟囔:“不敢。”
白年不计较,继续慢条斯理地问:“打多少下了?”连续三个几乎完全无意义的问句,让迟等只觉得度日如年了起来,他举着自己的手,咬起牙来:“白老师,您能打快些吗?或者您把尺子给我,我自己打我自己也——”迟等的这句话噎在了他自己一个猝不及防的痛吟中。
白年的第二下打了下来。
迟等猛地回了手,他双手捧在胸前,有气无力地埋怨道:“白老师,不讲武德。”
白老师收回自己的手,沉默地注视着迟等:“打多少下了?”迟等重重得呼吸了两下:“两下。”
白年看他,重复问道:“疼吗?”迟等却在白年这句没什么情绪的话下,骤然觉得有些委屈:“跟您谈恋爱好辛苦。”
白年面无表情:“手。”
迟等咬了下唇,把自己的手又抬了起来:“您打快些,不要打一下停这么久。”
白年连续挥了两下,随后他把尺子背在身后,缓慢地问道:“几下了?”“四。”
迟等回道。
“疼吗?”白年又问。
迟等顿了顿,随后摇了下头,诚恳道:“算不上疼。”
说完又补充道,“但是很磨人。
让我自己打的话,我十秒钟就能结束。”
白年垂眼看了下迟等的手心,钢尺其实并不好控制力道,而且金属制的东西打在人身上会比木制的东西要疼很多。
迟等的掌心已经红出了好几条长痕。
白年视线在迟等的胳膊及脸上来回巡视,直看到迟等的肌肉紧绷。
迟等怕白年猝不及防打下来的一下,他在等待钢尺落在自己手心的过程中意外的感觉到紧张,紧张地像是在等待悬在头上的剑落下。
白年却不给他解脱,而且动作还愈慢了起来。
甚至还话家常般地问起了迟等的喜恶,在迟等肉眼可见的紧张下,再猝不及防地挥下一尺子。
在抽完一或者两下后总是先问迟等“多少下了”,然后再问迟等“疼吗”。
迟等如同被小刀剐肉般被白年折磨的大汗淋漓,等到打最后几下的时候,白年每打完一下后,他已经自动开始报起数来。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白年在最后两下前,收住自己的手,问迟等:“现在疼吗?”
十多下长尺的抽打,让迟等的手心被打得红肿了起来,迟等满头大汗,抬着的胳膊都在微微颤抖着。
他哑着嗓子回白年的话:“有一点。”
他话音还未落下,白年迅速地挥了两下尺子。
迟等猝不及防痛吟出声。
白年问:“几下了?”迟等抬起眼赤红着眼睛看他,他嘴巴张了张,犹豫了好半晌,最后还是听话地先报起数来:“十五。”
白年还不让他解脱,如同幼师在跟幼儿园小孩说话般问了句:“打完了吗?”迟等本来想笑出个嘲讽的笑来嘲笑白年废话多,又不识数。
白年紧跟着几乎温和地问出了一句:“疼不疼?”迟等舔了舔唇,他本来想压抑情绪,也觉得自己肯定能压住这从心底涌出来的对于他而言有些羞耻的情绪。
他竟然因为白年一句又一句或许称得上关心的询问,像是在外被人欺负后见到家人。
家人这个词语对迟等而言,陌生得像是不认识一般。
他不知道真的面对家人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在这一刻十分明显地感觉到了委屈,不是假模假样故意装出来的委屈模样。
是从心里一层层往外铺撒出来的委屈,他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脸上表情看起来几乎有些狼狈。
白年放下自己手中的钢尺,在迟等面前蹲下身子,他平视着迟等:“不理我?”迟等满脸狼狈地回视着白年,闷着嗓子说:“没有。”
白年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迟等的手,垂着眼睛看了下对方手心:“疼?”迟等小声说:“白老师,我觉得我又控制不住我的情绪了。”
白年抬眼瞥他。
迟等抿了抿唇,他鼓动了几下喉结,难耐地从喉咙伸出呻吟出了两声:“手上确实算不上很疼。”
迟等说,“但是我觉得非常难受,非常奇怪的难受。”
迟等说着突然对着白年眨了下眼睛,他抬起没被白年握着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说要跟我谈恋爱,还这样欺负我,我差点想哭。”
白年盯着迟等看了片刻,随后伸出手揉搓了一把迟等微微卷曲长到肩颈处的头发。
“你现在情绪控制能力非常好。”
白年赞许了一句,“这是正常人会有的情绪。
会难受,而不是从难受直接跳到要杀了对方。”
迟等长长地“哦”出一声,随后问:“那离活下来变成正常人更近了一步吗?”白年啧了声:“算是吧。”
他站了起来,起身往沙发的方向走过去,还吩咐迟等,“起来,跟过来。”
迟等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跟着白年走到沙发旁。
白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沙发:“坐着等下。”
“又要做什么?”迟等十分警惕。
“我要做什么,你问了后就会有改变吗?”白年瞥他一眼。
迟等发现白年说的对,白年要对他做什么,他又没办法改变,甚至连那两只恶心的蛇他都抓了,刚刚还被训小孩般打了十多下手心。
迟等想到这里伸手抓了下自己的头发,他在白年转身离开后,视线在白年后背上上下下巡视了许久,他在自己心里默默地骂了自己一声:“妈的,鬼迷心窍。”
那个迷了他心窍的鬼,在几分钟后拿着个家用医用箱走了回来,他坐在迟等身旁,打开医药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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