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倒计时
余久瞥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他越笑宁乐言就觉得越不妙,严肃地抓着人追问:“你是不是到科技大楼踩点去了?是不是?”
余久还是不说话,两个人拉拉扯扯一直爬回宿舍,宁乐言爬楼梯爬得气喘吁吁,一下子岔了气,开始直打嗝,进了宿舍后余久还很好心地给他递了瓶水。
虽然接下来都相安无事,但宁乐言一直紧盯着余久头顶的倒计时,看到那时间完全没有要停下来回涨的迹象,还越来越大越来越红,心里知道余久今晚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宿舍。
果不其然,在他头顶的倒计时只剩下半个多小时的时候,余久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整齐,还有空跟其他舍友打了声招呼,态度自如地出了门。
我就知道!
宁乐言咬了咬牙,起身追了上去。
余久果然是往科技大楼去的,脚步又快又稳,完全不带犹豫。宿舍和科技大楼的位置都偏僻,过了中间的学院群,路上就没什么人了,宁乐言也没什么好顾及的,叭叭讲了问了一路,对方理都不理,终于没忍住出手,在半途中直接拽住了余久。
周围没有什么人,他们这样怪异的姿势没引起什么围观。
宁乐言拉着余久不放,语重心长:“生命很美好,不要想不开。”
余久还是不说话,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笑非笑的,仿佛期待他接下来又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宁乐言硬着头皮继续劝他:“我知道你要去干嘛,你别想不开了,想想自己大好的人生,想想自己光明的前途,想想周围的同学朋友,想想你还没发下来的奖学金!上个学期考了专业第一呢!申请的国家级奖学金不能说不要就不要啊!”
余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但依然没有说话。
宁乐言真的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自杀,他并不相信余久昨天说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所谓“不被需要”和“不被在意”的理由,余久觉得自己不被关注、或者说余久居然发表这种自卑发言,这件事说出去是最好笑的笑话,鬼都不信的。
“活着到底有什么不好?”宁乐言问道,“你什么都不缺,你周围那么多朋友,还有亲人,明明所有人都非常在意你——”
“宁乐言。”余久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虽然温和平静,但带着点不容置喙的意味,“我想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仍然是笑着的。
宁乐言被他噎住,半晌道:“你是我舍友、朋友,我能眼睁睁看着你要去自杀还不管?”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维持着这个一人拽着另一人胳膊的姿势,尴尬地站在大马路边上,偶尔也路过了几个人,见他们像是吵架但也不出声,好奇地投过来好几次视线。
宁乐言浑身都不舒服起来,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人往回拖,余久忽然又笑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道:“是吗?”
然后他看到余久头顶的倒计时时长慢慢往上涨,从几十分钟到十几个小时,还没看到停下来呢,又听到余久继续说:“你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
说着,余久拉下宁乐言拽住自己胳膊的手,冲着他温柔地笑道:“我不去跳楼了,我们回去吧。”
他笑起来非常好看,宁乐言本能地应了一声,艰难地把注意力从他脸上挪开,重新瞥向那一串还在缓慢上涨的倒计时。
那串数字随着他们返回的脚步上涨,最终摇摇摆摆地停在了四十八个小时,然后开始回落。
宁乐言:“……”
所以“不去跳楼了”,实际上的意思是仍然没想活、只是要换种方式去死吗?!
四十八个小时,到点就是周六的晚上,放假期间他一定逮不到对方的行踪,余久这真的是铁了心不想活啊?
这个想法随着这两天时间的推移,余久头顶的倒计时不再有一点回升的时候,在宁乐言的心里愈演愈烈。
当在周六当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余久的人、询问一圈后确认对方今晚请了假不回宿舍后,宁乐言麻木地拨通了余久的电话。
对方居然还真的接了起来,他立马把语音转成视频,余久也同意了。
紧接着宁乐言看着余久头顶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倒计时,欲言又止,终于问道:“……你在哪里?”
第4章 你是喜欢我吗
余久没有说话,他拿着手机,没看屏幕,视线也没有聚焦,飘飘忽忽落在随便某个点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视频中他身后的背景是一片白色,只能知道是一面墙,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墙壁上贴着瓷砖,似乎是卫生间或者浴室这一类的地方。
“你在哪儿呢?”见他接通视频半天都不说话,宁乐言看着他头顶倒计时的时间越来越短,皱着眉头放大了音量,“你家也不在本地,又没在外面租房子,这是哪里?”
余久的视线移了回来,两人隔着屏幕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他终于“嗯”了一声,抬手把摄像头调成了后置,所处空间的大半景象就出现在了视频里。
宁乐言一眼就看见摄像头正对着个浴缸,瓷白色,很大,里面已经装满了水。
“你觉得这个浴缸怎么样?”余久说,“我试过了,大小合适,装我正好。”
宁乐言:“……你想干什么?”
镜头中出现了一只手,对方伸手撩了一把浴缸里的水,宁乐言就看见水上飘起一点点氤氲的雾气,雾气比较淡,水温应该不算非常高,接着他听见余久诚实地回答道:“割腕啊。”
宁乐言:“……”
“听说直接割破后血很快就会正常止住,一般人也不太容易割到动脉。”余久甚至还状似很好心地对他解释起来,“所以要把伤口一直泡在温水里,血才会止不住一直流,我就是有点担心水温撑不了太久,万一等水凉了我还没死、又没精力起来换,那就麻烦了。”
宁乐言:“……”
宁乐言深深地吸了口气,尽可能冷静道:“你是不是在什么酒店?把地址发给我。”
“你要过来吗?”余久把镜头调转回了前置,他那张漂亮的脸又出现在屏幕上,说着还对着宁乐言笑了笑,“你告诉其他人了吗?”
他头顶的倒计时一点回涨的意思都没有,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减少,速度是正常的速度,但宁乐言怎么看怎么觉得它掉得快,一时有些烦躁:“我没告诉别人,你到底在哪儿啊?”
余久不回答,宁乐言干脆先出了门准备往校门口的方向去,咚咚咚下楼的动静还挺大,走得他气喘吁吁,一边走还要一边继续劝:“余久,割腕很疼的。”
余久歪了歪头。
“真的,我看过科普。”宁乐言说,“可能一开始割破的时候没感觉,但会越来越疼,意识也会越来越模糊,人就算泡在温水里也会觉得越来越冷,尤其是被割破的那只手,到后面会冷得动不了;而且割腕救治成功率很高,现在我知道你要干嘛了,我很快就会找到你,你割了也死不了,反而还有可能因为缺氧缺血变成植物人,你觉得这样也行吗?能思考、什么都知道,但是却完全不能行动?”
他下了楼直奔校门口而去,手机镜头也不再对着自己,抽不出空去看屏幕,但嘴上也没停:“割腕不是一下子就能死的事情,很漫长,很痛苦。告诉我你在哪里。”
那边的余久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等到宁乐言终于出了校门停下来站好,再去看一眼手机屏幕,就见到他头顶的倒计时一会儿上涨一会儿掉落的飘忽不定,立马补了一句“快把地址发给我”。
余久仿佛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道:“好吧。”
他头上的倒计时慢慢地拉长了一点,从最后的几十分钟变成了两个小时,但是又不再继续动了。
“叮”的一声消息发来的动静,宁乐言没挂掉视频,直接切小窗去看了地址,余久的定位果然在某家酒店里,离学校倒也不算非常远,打车十几分钟就能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