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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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的震颤传递不到外界,但仍然有人感应到了它。
遥远的星洲,在废弃教堂日常祷告的盲眼圣女忽然停住,嗫嚅着,半晌后才轻轻道出,“贝因哥哥……”
光辉的圣塔伦,智慧神殿的大本营,克罗斯·提昂在小圣堂的座椅上睁开眼,仿佛在侧耳倾听远方的轰鸣,目光一下子苍老了几分。
因为黑暗骑士赞沙玛尔袭击要塞的事件被星洲审判庭翻了出来,提昂将军也被传唤回圣塔伦,以述职审查的名义,但其实是神殿保护他不落人口实的举动。
此时此刻,耳边的嘈杂是那么清晰,像在一曲乐章中混入不和谐的音符,这股异质感让这位年长的神眷者也禁不住紧皱眉头,即使早已有心理准备,他也认为这一天未免到来得太早。
另一位克希安的眷者,乌玛·青木向着他缓步走来,坐到他身旁。
“圣战时也是这样吗,神的子民要在这种嘈杂中战斗。”
能够沟通神灵、得到神谕的人耳力自然比其他人要好上许多,年轻的神官询问克罗斯,但她也知道还活着的人类里没有谁经历过白银圣战,这个问题没有感同身受的人能够解答。
属于这个世界的和不属于的,排斥感天壤之别,可是世界的排异反应却无力阻止这个人在自己的画布上钻洞。
因为那是灾厄。
克罗斯沉声,面无表情地道,“植物为了生长在冻土苔原,会变得低矮,不得不适应潮湿严酷的环境,就像这颗星球的生物顺应世界的法则。”
“但灾厄的降临会反过来侵袭世界,把它改造成自己能生存的模样。”
——“那个地方什么都不会有。”
贝因加纳难以揣测这根触手是被他无意间召唤来的,还是它通过唯一能够连通渊海的自己,借了路,进而侵扰现世?
魔物不会这么聪明,这是什么?
——渊海不只有魔物,给众神赶回老家的虚无民的创造者也在那里。
这苍白的肢体很可能就是虚无之神的一部分。
但是赞沙玛尔没认出这东西来,虚无民也没见过他们的神的真容么。
洛斯特如果能就此干涉现世,古因海姆大陆很可能再次被拉入战火的威胁,他必须把这件事平息,贝因加纳知道自己有这个责任,但是现在他动弹不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悚然和苦闷通过头脑和这道裂缝传递给了他。
他有预感,留在这里事情会更糟糕。
“修玛,带我……带我走。” 贝因加纳咬着牙,将一并带来的碧霜还给赞沙玛尔,他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原本晴朗的天空阴云密布,魔法的力量卷起枯枝和尘土,森林被狂风拍打得左右摇摆,裂缝周围的空气扭曲了,宛如不该生长的霉菌让世界出现污迹,大地震颤不堪。
赞沙玛尔抱起贝因加纳,看都不看远方的战斗,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下山。
然而他怀里的人并非战局的旁观者,被现世排斥的高耸裂缝里传来尖啸的喉音,大地顺着赞沙玛尔的脚步裂开,追逐他,缝隙中渗出白色的脓液,强行挤出第二根白肢,爬动着朝黑发男人窜来。
赞沙玛尔像背后长了眼睛,拔出佩剑,将主君护在身后,猛地转过身朝触手劈砍下去,被砍中的肉瘤肢体上出现一道深深的泛白伤口,宛如沟壑,触肢前进的力量被阻了一下,但是更为疯狂和愤怒地甩了过来。
远处的伊释叶修尔暂时没空理会他们这边的战斗,他操纵青黑的盔甲巨人将自己那边的触肢牢牢压制,无暇顾及贝因加纳的痛苦和混乱,像是自己已经没有余力。
虚无民战士面不改色,连续劈砍着这根碍事的玩意,这时一股阻力传来,却不是新的敌人,而是在他身后的贝因加纳。
赞沙玛尔在空档中回头,对上主君怔愣的目光,自己也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有血从贝因加纳的额角流下来,在他苍白的脸庞划过猩红痕迹,颜色触目。
可是他本应该一直被赞沙玛尔保护着,根本不可能受伤才对。
黑发男人并不愚蠢,他意识到自己对触手的伤害竟然能反馈到贝因加纳身上,瞬间停手。
“别管它,不能……不、应该让它们自己回去。”
贝因加纳被现实和意识向两端牵拉,语无伦次,他脑中的刺痛感更甚。
这种感觉,这片苍白,他似曾相识,在进入遗忘之棺的时候发生过。
因为赞沙玛尔动作的凝滞,人脸大小的肉瘤已经近在咫尺,他只来得及回身抱紧自己的主君,被触手结结实实敲在背上,两个人瞬间翻滚出去。
这一下的痛感几乎能把黑发男人的后背拍裂,但是他既没有松手,也没让贝因加纳受到半点损伤。
想要追击的长肢这时被一个巨人魔像纠缠过去,赞沙玛尔得以喘息片刻,他们滚到一片灌木丛中,身体剧痛的虚无民战士喉咙里涌出腥甜,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身下的金发青年状况很不好,贝因加纳睁大双目,目光却没有聚焦,仿佛在越过赞沙玛尔的肩膀看着虚空。
他脸上已经没有血色,额角的血还没干。
任由赞沙玛尔怎样呼唤,贝因加纳都像没有反应。
在伊释叶修尔极致的逼迫下,两条触肢显露难以为继的颓色,它好像无法扩大这道缝隙,不能让更多的身体来到现世。
苍白的肉肢拍打、挣扎,伊释叶修尔似乎非常清楚斩断或者焚烧它们会给贝因加纳的身体带来损伤,因此甲胄巨像只是驱赶逼迫它们缩回裂缝。
它快要消失了。
然而毫无预兆地,在它的溃败时刻,变故发生。
贝因加纳失焦的湛蓝双眼忽然回神,可是急切的赞沙玛尔来不及欣喜,就看到对方从衣服里翻出一个小瓶,握在手中。
透明的玻璃瓶看上去坚不可摧,赞沙玛尔朝它看过去,震惊写在脸上,他看到瓶中装着的血晶簇,虚无民的死血。
他不知道贝因加纳是从哪里得到它的,但是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异常明显,黑发男人立刻试图把这危险的东西强夺过来,可持有它的贝因加纳更快。
“贝因!”
美丽的人类青年收紧手指,用上力气攥紧,直接捏碎了小瓶。
这是他本能的行为,仿佛这两根触手就这样回到渊海,他自己也会永远失去身体里的某一部分。
玻璃碎片还有血晶簇的碎片扎进他的手掌,贝因加纳却像感觉不到疼痛,握紧了拳头,任由赞沙玛尔怎么掰都掰不开。
属于虚无民主君的血从指缝滴落,贝因加纳无声无息、看上去非常清醒地把自己满是血和碎片的手放在胸口,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
魔像的攻击停了,因为触肢在贝因加纳闭眼的瞬间完全僵死,连同狭长的裂缝一起正在消失。
伊释叶修尔朝面色焦急的赞沙玛尔的方向看过去,声音传不到这么远,但他仍然开口说了一句,“魔血已经进入他的身体,不要碰他。”
赞沙玛尔没有听到这一句,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昏过去的贝因加纳身上。
可是闭着眼睛的金发法师毫无动静,呼吸几乎都听不见。
他的手因为昏迷已经没有力气攥紧,赞沙玛尔飞快地清理掉他手掌上的玻璃碎片,但是在对方划伤的手上,他没有看到血晶簇,好像已经跟贝因加纳的血融在了一起。
这个黑发男人心里满是他们的死血对原始种污染的后果,他从来不知道血晶簇会有这样的变化,它们成片成片散落在古战场,数百年就是那个模样,没有改变过。
可是在贝因加纳手中,它似乎变回了血液。
尘埃落定的表象下是触肢死去后仍在发生的变化。
战斗后周围一片狼藉,因劈砍和巨大肢体的移动,林间的树木东倒西歪。
“那些人”是凭空出现的。
赞沙玛尔最先发现了他们,他以为是新的敌人,怒火高涨地准备出剑,身体却僵在那里,脸色难以言喻。
那是一队身着骑士铠甲的高大战士,头戴覆面的头盔,以拱卫的姿态来到两人左近,将武器指向半空中悬浮的黑袍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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