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
以夏对着仿佛突然变得陌生的老师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意思是既然你看上去如此无所不能,就来解决这个当下无人应答的情况吧。
眼眸碧绿的男人轻微地摇了摇头,却因为少年脸上难掩的失望之色感到心里发堵,因此他不太愉快地补充道,“我现在看不到魔城中的状况,但这些雾气是在保护里面的人,不用担心。”
以夏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
“所以这是贝因弄出来的雾?”
弗林特没有否认,但他的确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毕竟这里非常接近那个会让所有根源所出的生物胆寒的东西。
“无意识的保护。这道围墙中的法则与外界越发不同,他的任何想法都可能在里面付诸实现。”
不过,他能看出这雾是那位魔主“离开”前留下的。
弗林特眼眸里泛起隐约的金色,在巨龙的视野之中,魔巢被白雾围得像个铁桶般紧密,但处于圆心的那个人却不在。
也许正因为离开了,所以魔主才会留下后手,以防他不在时里面的人走出城外发生危险。
或者,事发突然,他只来得及采取这样的措施。
伪装成人类的巨龙正在思考该怎样回应以夏的期待,这时他却突然将脸转向一侧,朝着不远处风雪吹拂的山丘眯起眼睛。
他伸出胳膊把以夏朝自己身后一挡,反手轻拍了下少年的肩膀说,“有人来了。”
银灰色的半大少年朝着弗林特注目的方向看去。
这种时候,这个地方,谁会来?
很快他看清了来者,纯黑色斗篷,手执法杖,这是一个十足的法师。
以夏又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黑头发,奇特的沙金色眼睛,脸长得不赖,但除此之外毫无气势感,像一个路过的旅者。
那个人的速度慢悠悠,一点不像着急的样子,但显然是在朝他们的方向过来。
以夏见弗林特站立的姿势就是在等那人过来“聊天”,于是就问,“你认识他?他是谁。”
“一个可以达成你的意愿,解决这座城问题的人。”年轻的宝藏猎人语气微妙,话语带着点火药味。
少年扁扁嘴,态度严肃地澄清道,“我只想确保把货交到贝因手里,我不管你是怎么把宝藏猎人当过家家的,我们这一行要讲究诚信。”
“……我没有这个意思。”弗林特抿抿嘴唇,态度应声和缓下来,这时,来人已经走到他们几步之外。
“伊释叶修尔。”猎人用一副审视的神情看着这个黑袍法师,然后跟以夏介绍道,“这个人是▋▋▋▋。”
奇怪的是当弗林特想要把这个人真正的名字告诉以夏时,少年耳边只能接收到杂音的反馈,仿佛有某种力量屏蔽了黑袍法师的真名。
以夏皱了下眉头,捂住一边的耳朵想驱散自己的耳鸣,弗林特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没有再坚持,而是口气随意、甚至带着点不屑地说,“你可以叫他伊释叶修尔。”
蓝眼睛的少年于是转向一脸淡漠的法师,期待从他嘴里知道弗林特“真正”的名字。
大人物一般都有很复杂很神秘的名字吧。
“弗林特。”
结果名为伊释叶修尔的法师不知是中途改口还是什么,称呼未变。
而接下来两人的对话就不在以夏能听懂的范畴中,弗林特却没有让他回避。
以夏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不礼貌”的弗林特。
“魔主不在城中,如果要杀死灾厄,现在是最好的机会。”龙用着这副略低沉的男声告诉眼前的星者,机不可失。
但是他知道这个人不会动手,因此表情上更是多了一丝厌弃。
巢在失去它的蜂王时本就是最脆弱的时候,即使这世上的生灵亦或神灵都没有能力插手,眼前这个“人类”也可以,这就是星者。
象征审判力的星者本该在六千年前离开拉塔古恩时就“拯救世界”,可是他却拖到现在没有给这颗星球一个结果,反倒是默许诸神做出如此大胆的尝试。
伊释叶修尔像是知道弗林特心里在想什么,温吞地回答说,“我是逃出拉塔古恩,不用形容得那么好听。”
被窥见内心的巨龙发出冷哼,“那你的内心现在是怎么说的?还不动手么。”
黑袍法师将嘴唇抿成一条线,“我不会插手,只是来看看罢了。”
“不插手。也就是说,你也不打算帮忙把魔主找回来。”龙似乎有些意外星者直到现在还两边不帮,但他知道伊释叶修尔的秘密,因此探问道,“永远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所以你此刻的判断就是什么都不做。”
“很高兴,你理解了我的意思。”
伊释叶修尔如此回应时,他朝着堆满马车的地方看去。
“现在的拉塔古恩,城门是在那里吗。”
这句疑问十分奇怪,就连听不懂他们对话的以夏都纳闷,这么大个城池就在那儿,这个人看不见吗。
可是不愉快的交谈就这样戛然而止,弗林特揽住以夏的肩膀要带他离开,并且告诉他,“不用担心,事情会被解决,这个法师的判断就是风向标。”
少年没有因为这个动作感到不自在,可能是暂时忘了。
他小声问,“‘永远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是这句?为什么?”
祖母绿眼眸的宝藏猎人点了下头,“因为他曾经做出了极为错误的决定,这成为他一生的遗憾,因此才会得到这个能力。”
看着少年将信将疑的神色,弗林特沉下脸,认真说道,“相信我,以夏。”
男人的脸孔凑得很近,以夏皱皱鼻子,轻咳两声,最后不太自在地说,“……姑且再信你一次。”
两个宝藏猎人就这样把加起来能堆成小山的矿石放在城门口,沿着来时的路离去,身影渐渐消失。
伊释叶修尔则在口口声声说什么都不会做后依然在城外停留了一时半刻,即便他其实根本看不到这座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魔造城。
在抛下莱瓦洛希,从高塔上逃走时,已经被囚禁十年的法师那时已经不再年轻,曾经狂傲的锐气和棱角被磨平,以此为代价他知晓了世界的秘密,知道他们无限攫取的力量来自一个叫渊海的地方,越是发掘,越会让世界走向末日的脚步更近。
因此伊释叶修尔回到他的法师塔,将此化为自己新的囹圄,又花费十年重构魔法体系,给古魔法的发展按下暂停的开关,引导人们使用新力量。
当完成这一切后,他忐忑于自己是否做得足够,十年来第一次从自己的法师塔中走出。
当外面的阳光和花香袭来,生命的暖意笼罩在他身上,某个被他死死按在脑海深处的思绪从化冻的坚冰中破土而出,狠狠扎进他心里。
——莱瓦洛希还在那座城市里。
伊释叶修尔像一个快要冻死的人被烫了一盆滚水,在意识到这件事后狼狈地传送到星洲,他曾发誓永远不会再踏入的土地。
他知道血祭司的末路是什么。
他只是想再看看……
但是黑袍法师什么都没有见到,他不会记错方位,甚至搜索了整个星洲,但是那座由他之手缔造的魔造城却像不能在他的视野中显影一般,无影无踪。
他能感受到它就在那里,可是他看不到。
伊释叶修尔知道,这是虚无之神洛斯特对他降下的“惩罚”,即使灾厄没有资格惩罚他。
如果那个时候,他再问上一句“要不要跟我走”的话。
可是没有如果,伊释叶修尔知道自己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那时他的胸中只有憎恨和恐惧,以及赶紧逃离这个地方的强烈念头。
莱瓦洛希是用什么样的表情目送他离开的?
伊释叶修尔没有在拉塔古恩建成以及离开它的那一天成为星者,而是在他意识到自己有需要挽回之物的十年后。
亦或者说,成为救世主的那些人,初衷很少是因为纯粹的想要拯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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