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别想了
顿了顿,复读道:“有新方案吗?”
部长:“……”
“在可以耐受的基础上继续大量应用止痛药,对身体反而不好……”部长用手帕蘸了蘸鬓角,斟酌措辞道,“一般来说,只要激素水平正常,都是建议尽量忍耐一下,或者按一按,绝大多数人鱼在分化期都是这样处理的,不需要其他方案。”
字里行间,仿佛都在委婉地向顾修寒渗透“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你把你家人鱼养得太娇气”这一信息。
顾修寒的黑眼睛一转,扫视检查报告上的数字。
阮语娇气吗?
一些画面闯入脑海中。
阮语给他维护机械臂时,用手捏一小会儿工具,白嫩指肚就会被硌出棱状的红色凹痕。阮语放下工具时会捻着指肚揉一揉,显眼的胭脂红被揉散了,将鼓鼓的指肚整个染得粉融融……像被含吮过。
摆明是身娇肉贵。
顾修寒的喉结缓缓滚了滚,强行得出结论——
不娇气。
话虽如此,阮语分化期结束后,再过几个月就要去上学了,独立生活的能力是该培养一下。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阮语当幼崽一般呵护纵容,随叫随到……
顾修寒正思忖间,智脑传来一条新消息。
[阮语]:修寒哥,尾巴又开始疼了,这次还有点发烧。
后面跟着个小鱼流泪的表情。
[顾修寒]:马上到。
……
阮语这次发作得格外厉害,和之前那些次的程度完全不一样。
伴随着磨人的痒痛感,体温节节攀升,给顾修寒发消息时热度还不太明显,没过多一会儿,身体就变得滚烫起来。
尤其是鱼尾正中央。
在阮语因高烧渐趋混乱的意识中,那条柔韧的长骨犹如烧融的白蜡,被肌体深处来自遗传信息的无形力量扌柔捏、抻拉,欲重塑成两根适于陆行的腿骨。
热量自鱼尾处的核心辐射向全身。
原本温度适宜的湖水渐渐显得冷。
阮语打着哆嗦潜入湖底。
研究院离得不远,顾修寒的飞行器又可以走军部专用航道,十几分钟就赶了回来。
人工湖澄透得像玻璃,湖底,阮语乖乖地卷着尾巴尖,在湖底用来控温的加热器前蜷成一团,像人类在火炉前取暖。
他半搂半枕着一颗莹白柔韧的水母,耳后的鱼腮不停汲水,带动着耳鳍一摆一摆,脸蛋被加热格栅烘烤得红彤彤,唇瓣梦呓般翕张,吐出银链般的气泡。
气泡浮到水面破开,频率均匀。
“咕噜噜……咕噜噜……”
像一串串小呼噜。
“……阮阮?”
顾修寒拨了拨水。
阮语闭着眼抖抖耳鳍,翻了个身。
等睡着了。
顾修寒的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分化期多休息是好事,但阮语的睡容并不安稳,眉毛拧着,潮红的面颊乍看可爱,但隐隐透着病态。
显然睡得不舒服,还是得叫起来吃点退烧药。
“阮阮。”
顾修寒抬高声音。
阮语掀起酸困的眼皮,醒了,这短觉他睡得不舒服,因为尾巴一直疼着,梦里都是有人揍鱼。
他烧蔫了,醉汉般七扭八歪地游到岸边,脸蛋自暴自弃地往岸边石上一搭,软肉挤得变形:“修寒哥,我想上去,但是没力气了……”
“嗯。”
顾修寒抖开一条厚实的浴巾裹住阮语,随即俯身,一手勾背,一手浸入水中牢牢扣住鱼尾,把小人鱼捞出来放在长椅上。
头发在滴水,阮语奶狗似的甩脑袋。
人鱼的角质细胞结构特殊,水在头发上沾不住,上岸后甩一甩就能干得七七八八。
“别甩。”顾修寒眼疾手快地摁住那颗小脑袋,用浴巾盖住,轻轻揉擦。
发烧本来就头疼,甩几下还了得。
“能再给擦擦尾巴吗?”阮语轻声细气地提要求。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来自本能的暗示,他忽然不想让鱼尾巴沾水。
看这意思,说不定这次发作过后就能长出人腿。
长出腿就得学习行走,阮语发愁,除去精神领域的知识,他学什么都慢吞吞,想和智人达到同样学习程度总要付出双倍努力,因此一提到要学什么就犯难。但转念想到以后就和顾修寒一样了,阮语心中又泛起一股隐秘的雀跃,尾巴尖儿海草状扭来拧去,害羞似的。
顾修寒扯来两条浴巾,垫一条在鱼尾下,用另一条细细捋过致密绸滑的鳞片,最后单膝蹲跪在长椅旁,一片片展开阮语尾端敏感的鳍纱,小心翼翼地蘸去水珠。
全身都擦干了,阮语又小声问:“能抱我去卧室躺一会儿吗?我今天想睡床,还想盖被……我难受,不想坐代步车。”
顾修寒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抬眸看他。
阮语被教得好,礼貌惯了,提再小的要求时也习惯用“能不能”“可以吗”这一类措辞,调子也软乎乎,好像压根没脾气,拒绝他多少次也没关系。
可如果真的被拒绝一下,阮语会生很长时间的闷气。
更要命的是,外人也就罢了,如果是阮语认知中的亲族,那么他就算再气也不会采取冷战、嘲讽、大吵大闹之类的战术,只会憋着满肚子火儿,继续礼貌地和对方相处。顶多在无人时躲在湖底团成个鱼卷,默默委屈到变形。
让人想不娇惯着也不忍心。
顾修寒把阮语包得严严实实,连两条胳膊都裹在浴巾里,防止阮语贴上来搂脖子,包完,才把一脑瓜问号的阮语打横抱起来。
“手拿不出来了……”
小声抱怨。
“可以不拿。”
无理取闹。
“……”
修寒哥最近总是喜怒无常的,还是少惹他。
阮语嘴唇抿了抿,想挣一下,还是忍住了,老老实实在顾修寒怀里站军姿。
阮语平时都住在人工湖里,卧房有归有,但一年也未必去睡一次,纯粹是个象征,不是天天打扫。
被罩上不可避免的积了点薄灰,很少,若是换个人大约根本察觉不到。
“有灰。”阮语嫌弃地瞟着被罩,不肯躺下去,吐出两个字唇瓣就紧闭起来,像怕话说多了灰飘进嘴里。
顾修寒拿他没半点法子,只好退到房门外。
“去你房间可以吗?”阮语有气无力地枕着顾修寒锁骨,“我好困了,烧得浑身都疼,想快点吃药睡觉……”
都这么说了,哪还敢有不行。
想保持距离,却节节败退。顾修寒无奈,把阮语抱回自己卧室,放到床上。喂完人鱼专用的退烧药,顾修寒又给揉了好一会儿尾巴,见阮语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便掖好被子打开暖风,静静走到一旁的椅子旁。
怕是亲哥也没有这么任劳任怨的。
鹅绒枕很软。
阮语的巴掌脸陷了一小半进去,显得更小了。
他在水里睡惯了,嘴唇为了吐气泡,偶尔会翕动两下,张开的瞬间,能看见一点点口腔内侧淡红的唇肉,反着一星水光。
顾修寒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瞳仁晦暗不明,十条人鱼凑一堆也读不出他在想什么。
然而……
分化期能对阮语采集脑电信号的感知器官产生刺激,使其获得二次发育,精神力也会渐渐增强。
这是王族血脉独有的特性之一。
但十六年前幸存的王族仅有阮语一条,科研院对这方面的研究几乎为零,以至于连阮语本人都不太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顾修寒缓缓将手伸向阮语。
用指背,隔着一至二公分的距离,从眉心虚描至鼻尖。
阮语呼出的气热烘烘,潮乎乎,勾缠着指尖,诱他去触。
但是……
[够了。]
顾修寒弯起手指,紧攥成拳,端正地摆回膝头。
……
阮语睡得不太踏实。
迷迷糊糊间,大概是做梦,他感觉精神网的能量有短暂的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