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
云倏的吻印在他后颈,温声道:
“我们要一起长长久久,抑或万劫不复。”
——
今日,天空那般明净,像一捧水盛进琉璃瓶里,几丝云絮也显得无碍。
彻夜欢闹的街市,第二日便疲累地陷入沉睡,偶尔撞上一二醉客倚在街角,嘴里喏着醉话,那是昨夜狂欢的余音。衣轻飏在大街上没瞧见吹盏,只好传音过去,说自己有事先回。
小院缀在深山脚下,晨雾自院上升起,别有洞天的人家。敞开篱笆门,衣轻飏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院很简单,并无太多生活过的痕迹。倒是那一小块绿油油的菜园,一看便是主人耗费一番心血的成果,叫云倏也微讶地挑起眉,没想到阿一真是住到哪儿种到哪儿。
衣轻飏双手背在身后,脚下情不自禁一跃,到门廊下转了个圈,脸上挂着无由来的喜悦:“大师兄快来,我带你参观!”
这院子结构着实简单,只有两进。第一进的院落便充作菜园,一排屋子做了会客的堂屋、厨房和盥洗室。
穿过堂屋,便是第二进的天井,青砖铺砌,四四方方。中有一座大缸,原植着莲叶,只是如今季节不赶巧,只余几片残荷。两侧屋子大半空着,零星装些杂物。
从廊下穿过,翠竹掩映着,对面便是卧室了。
衣轻飏没什么讲究,卧室与书房贯通,两间合为一间。或是如此,便显得格外空旷,摆设只那一张书案和一面小几,四面墙干净得如雪洞一般。
倒是里面还有一扇门,云倏过去,看了一眼阿一,见他无意见后推开——
湖光山色即刻铺满而来。
大湖植满残荷,为群山环绕。满山青松碧海,山势顺沿而下,自卧室窗前方停歇。
门外竹木铺着廊栈,正在大湖之上。
衣轻飏过来从身后揽住他腰,语气有些可惜,“若大师兄夏天来便好了。”
“残荷也不错。”云倏偏头,亲了亲他鼻尖。
衣轻飏即道:“嗯,是也不错。”
重要的不是风景,而是赏景的人吧?
云倏抚着衣轻飏束起的乌发,指尖穿发间而过,轻轻一扯那鸦青色发带,长发便流水般泻下。美人抬眼望他,蝶翼般的长睫扇了下,眸光渐晦涩。
云倏眼神深深,抚摸着他唇。阿一的唇很漂亮,线条优美,中间神来一笔般点出恰到好处的唇尖。
让人很想……咬上去。
云倏伸出双臂,自然地圈住对方脖颈,衣轻飏揽腰的手一紧,也不知哪一方先起,吻便热烈地缠在了一起。
这是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接吻吧?
衣轻飏不确定地想。
大师兄真的全部属于他了?
啊,是真的,简直像在做梦。
屋前一面翠竹,屋后两边青松,午后阳光不强烈的时候,室内便显得昏暗。昏暗滋长出内心幽暗的念想,气息声也显得迷离,竹榻承接了客栈那张的可怜命运,乌发随之起伏,道士的腰身被底下安然坐着的人掐红,竹影与松影交缠,彼此的心先互相残忍地打碎,然后重新揉捏,长成紧贴心脏的一团影,影里倒映彼此的世俗相。
灯盏半夜亮起,光影搅碎在澡桶里。
室内起了一层热雾,衣物堆乱一地。
灯灭了的后半夜,屋后有山里的小动物过路,砰砰拍打窗面。或许,连常常路过此地的小动物们都不解,一直孤身的窗影,为何现在变作了两人。是两个人?但又像一个人,抱团的动物似的,缠得紧紧的。
又或者是风在拍打窗面。阵阵松涛,夜里发出哗哗的声响,却也没能压倒屋内逼仄的动静。
小菜园最近也迎来了自己的摧残期。
小白菜被主人及他的道侣薅得不剩几颗,黄瓜架下的绿葱就更不用提了,做什么菜都要被加一把。
更绝的是,挽起袖子来摘他的白衣道士,摁着斗笠仰头,还问那边悠哉等待的主人:“阿一,今晚包饺子吗?葱应该够用。”
葱:不,请让我烂在地里。
菜园摧残完了,这对冤种道侣又去摧残湖里的鱼。
任小船随意荡在大湖上,飘到哪算哪。衣轻飏打扮像个渔翁,在船头懒懒散散扔出鱼钩。云倏在乌篷里点起小火炉,都烧好热汤,就等哪条倒霉鱼上钩了。
深秋的湖面微风料峭,小船里却烧得暖烘烘的。
“钓上来没?”过了很久,云倏走过来问。
小孩儿丢下鱼竿,委屈地抱住他腰就不撒手了,告状道:“它们不上钩就算了,还嘲笑我!”
鱼儿们在不远处翕张着嘴,别说,那表情真像「有种你下来啊」。
云倏搂着他脑袋,弯着腰竭力憋笑。
衣轻飏耳朵却尖得很,疑惑仰头:“嗯?”
大师兄看着他可可爱爱的脸,上手捏了捏,终于没憋住,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笑声轻快,玉石一般,低沉又愉悦。
衣轻飏却呆呆的:“大师兄……你笑啦?”
云倏一手搂着他,一手摸向自己唇角,眼睛和唇边的笑意都还没散,学他语气:“嗯,我笑啦。”
衣轻飏望着他,像要把这张笑脸永远记下,但见大师兄好一会儿笑意还没褪,不由有些恼了:“有这么好笑吗?”
云倏认真地说:“不是好笑,是很可爱。”
衣轻飏:“……”
也没忍住,他莞尔道:“大师兄才发现么?自己捡到宝啦,偷着乐吧。”
他还臭美着呢,地上丢着的鱼竿却猛传来一阵响动,他大叫一声:“不好!上钩了!”
二人一起扑去,脑袋砰地撞在了一处,鱼竿抓是抓住了,鱼却早跑了。云倏看着湖里幸灾乐祸的那群鱼,一面揉着阿一脑袋,一面十分肯定地点头:“好了,现在它们连我一块嘲笑了。”
……
好在,湖里还有几截应季的藕。
藕汤滋味也是不错的。
后半夜,白天幸灾乐祸的鱼儿们便遭殃了,那小船整夜整夜地晃,扰得鱼睡不得好觉。道士髻被随手解开,玉簪不知被抛到何处去了,可怜的小火炉也被扔在了外头,谁叫里头空间实在狭窄,两个成年男人挤贴在一起不容易。
人未醉,景先醉。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素来冷若寒霜的道长哥哥,一沾染到阿一,便返璞归真了。连声低求:“我要……”
“给我,阿一……”
“还不够……”
野得厉害。衣轻飏被搅得浑身薄汗,先应付过去,然后坏心思便起来了,不断俯身追问:“要什么呢,大师兄?”
……明知故问。
云倏却还要红着耳朵尖,认真回答:
“你。”
性格如此,也就注定被欺负得够呛。
湖面搅碎月影,群山与天地作见证,都得宽容这对早已互证心意、却刚刚跨出最后一步的道侣如此作天作地。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当下,即是当下罢。
山中无日月,转眼半月过去。
清晨,温暖的光洒进屋子里来,衣轻飏睁眼,察觉到屋外有客人上门。懒懒翻了个身,在大师兄唇角印上一吻,静静看了一会儿,旋即披衣起身。
趿着竹屐,绕过竹影,噔噔噔的,自门廊闲闲穿过。
郑允珏在堂屋廊下,正出神仰望天井,作思考人生状。听见这动静,便低头望来,见到了招招摇摇从廊下懒怠过来的人。
允珏兄不免感慨。
……不得不说。
这张脸确实养眼,一出现便叫周遭一切都失色。
“哟,郑掌门?”对方抬抬手。
……不打哈欠就更完美了。
进入堂屋,关上门后,衣轻飏的脸便像乌云吞没最后一丝天光,眯缝起眼,霎时冷沉下来。
“允珏兄此时来见我,可是弃明投暗来了?”
郑允珏早猜到他重生过,也不多走流程,自然地拿出禁阵秘法图:“喏,我献禁阵来了。若炼成此阵,舟遥兄便可通天问道,直入三清境,斩了那天尊老儿也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