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之承诺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一个人被剥夺了清醒的权力,整天昏昏而睡,这是多么悲哀的事qíng?我忽然又想到:那女孩被抓来这里,一定很想逃出去吧?那她会不会也遭受同样的待遇?忧虑之下,我的目光便急匆匆向两侧的病房搜索过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过这一溜直走到尽头,也没有看到那个女孩。我不免有些奇怪。旁边的吴警长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小声提醒我说:“楚云不在楼下,她每次都是待在楼上的特护病房里。”
果然,前头带路的金院长已经折身向着楼上走去。我们也跟着来到二楼,却见楼梯口单独设了一个护士站,有几个女护士正坐着闲聊。看到我们上来了,她们连忙起身给院长问好。
金院长问:“凌夫人现在什么qíng况?”
“一直都比较激动,不肯休息,也不配合吃药。”一个领头的护士答道,“我们已经给她配好镇定的药物,准备等她闹腾累了,就qiáng喂她吃下去。”
我心中一沉,暗想:果然和我担心的一样,这些家伙要让女孩也陷入那种可悲的昏睡状态!同时我注意到就在我身旁不远处有一个送药的小推车,车上摆了十多个装好了配药的小纸袋,纸袋上写着病房号和病人的名字。我的眼睛快速一扫,很快便从中找到了“楚云”两个字。趁着那些护士都在毕恭毕敬地看着金院长,我偷偷捡起那个纸袋,顺手藏在了自己的西服衣兜里。回头送药的时候,或许粗心的护士不会发现配好的药少了一袋,这样的话女孩今天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周围众人都没有在意我这个小动作。金院长只顾吩咐道:“带我们到凌夫人那里去看看。”
先前那个护士答应了一声,抢步走在前头,没走多远就停在了一间病房前。我心急火燎地跟过去,透过栅栏门往里张望,却见那女孩正被关在这间病房内。她无力地坐在chuáng上,双手被反缚在身后,嘴上则带着口罩。与昨天我们分别时相比,女孩脸上的青肿已经消散了不少,但遭受bàonüè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辨。
听见外面有人接近,女孩立刻警觉地瞪大了眼睛,不过走廊里的光线yīn沉昏暗,她一时还没看清我的身形。
护士打开房门之后,我第一个抢进了屋内,脱口叫了声:“云云!”女孩的眼神蓦然一跳,虽然嘴被封住了无法出声,但她那惊喜的表qíng已分明写在了脸上。
我还想再向前几步,但胳膊却被人拉住了。转身一看,原来是那个金院长,他板着脸训斥我道:“请不要和病人接触——这是我们医院的规矩。”见我露出不太服气的表qíng,他愈发加重了语气:“你如果不服从,我就找人把你赶出去!”
吴警长也拉了我一把,把嘴贴在我耳边,悄声说了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撤到一旁。女孩这时早已激动地站起身,想要向我走来。不过她仅仅迈出两步后就走不动了。我定睛一看,原来她的右脚脚踝上还套着一根黑粗粗的橡皮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在chuáng脚上,令她只能在chuáng边有限的范围内自由活动。
金院长冲护士使了个眼色说:“去把她的封口解开吧。”护士遵命走过去,解下了女孩嘴上的口罩。在这个过程中,女孩一直怒目瞪着那护士,想必在刚刚过去的一天里,她已经吃了对方不少苦头吧。
口罩解下之后,女孩的口舌重获自由,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是什么凌夫人,你们快放我出去!”见医生护士全都无动于衷,她又把目光投在我的身上,用乞求般的语气说道:“冯侦探,你救救我……”
我看着女孩凄惨可怜的样子,喉头已有些哽咽。不过此刻我却只能空口许下承诺:“我一定会救你的……”
一个人影慢慢地掠过我的身边,向着女孩走去。那人正是孟婆子,而金院长对她却没有伸手阻拦。
孟婆子走到了女孩面前,她用浑浊的眼神看着那女孩,然后颤巍巍地问了声:“孩子,你还认得我吗?”
这是孟婆子来到医院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依旧嘶哑,但却饱含着又怜又爱的滋味。我忽然明白,她此前长久的沉默并不是因为冷漠,她是在为此刻的见面积蓄着自己的qíng感。
可惜她的qíng感并未得到对方的回应。那女孩回视着那老太婆,眼神中充满了惊惶。她用力摇着头,断然否认道:“我从来都不认识你!我根本就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
金院长伸手朝我一指,cha话说:“你只认识他,对吗?”
女孩连忙点头:“我们一块来的,我要跟他回去。”
“回去?你要回哪里?这里才是你的家。”金院长眯起眼睛,语调中充满了诱导和暗示的意味,“你现在是病了。等你病好了,你就不认识这个人了。你真正认识的人应该是我们。”
女孩茫然瞪大了眼睛。所谓“病好”之后会是怎样的qíng形?她几乎不敢想象。可她又是如此的柔弱,根本无力去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只能不停地摇头,用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声音为自己辩白:“我没有病……是你们弄错了……”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忽然有个东西从她的领口处滑落下来,晃悠悠地吊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认得那东西正是女孩一直佩戴的玉坠,玉坠的一面刻着个“云”字,另一面则是狗的图案。孟婆子离女孩最近,这个滑落的坠子立刻引起了她的关注。她伸出gān枯的老手,将玉坠托在眼前细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她又抬眼问那女孩:“孩子,这个坠子你一直带着的吗?”
女孩神色犹豫,不敢回答。因为坠子上的那个“云”字正和楚云的名字相吻合,这岂不是从某一角度印证了女孩的身份?
孟婆子便又转过头来,把质询的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我如实说道:“这确实是她的坠子。我就是根据这个坠子上的线索,一路找到峰安镇上的。”
孟婆子紧紧捏住了那只玉坠,用大拇指在坠子表面反复抚摩着。她的眼神盯着某个虚幻的空间,神态像是入定了一般。谁都看出孟婆子此刻正在承受着cháo水般的思绪,但又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这坠子对她来说有着某种非同寻常的意义?
孟婆子就这样长久地沉默着,让女孩感到很不自在。最后女孩终于忍不住了,便小心翼翼地往后撤了一下脖子,将玉坠从老太婆的手里拽了出来。
孟婆子的思绪也同时被拽离了虚幻的世界,她又盯着那女孩看了一会,然后问道:“孩子,你的身上是不是有好大一块胎记?”
女孩脸色一红,无语默认。这是她到达小镇之后第二次被人问到胎记的事qíng。因为那个胎记位于她臀部很隐私的部位,所以每每提及都会令她羞涩难言。
“这胎记就是你独一无二的标志,你明白吗?不管你走到哪里,遭受过多少变故,我只要一看到那块胎记,就一定能认出你。”孟婆子一边幽幽地说着,一边伸出右手向着女孩的臀部探去。女孩似乎别对方的神态吸引住了,只呆站在那里,并不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