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前传+1~4部]
循环往复,一直生长,永无止境。一如我和你们。
说说这本书吧。完成初稿那天是2013年11月中旬,阳光明媚,空气寒冽。我仿佛放下了一个背负已久的重担,出门,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其实,已经有某种东西悄然离开,只是在此后几天,我对之毫无觉察。直到某天清晨,我步行去上班,路过一座桥,桥下是一条横贯城市的河流。
我走着,看着尚未冰封的河面,以及在水中摇曳的水糙。
突然,巨大的伤感猝然袭来。
如同《城市之光》的尾声:
我想你要走了,
你要告别了。
故事都说完了,
你要告别了。
你会快乐,
你会快乐,
你会……
我意识到,该对他说再见了。It’s time to say goodbye.
这个陪伴了我7年的人,这个孤独、倔qiáng的人,这个燃起你们的热血,又为之痛哭的人,挥起残缺的右手,对我说再见。
在燃烧生命至绚烂的顶点时落幕,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我和他都不是喜欢告别的人。
再见。好吧。至少有再见的可能。
在或远或近的未来。
在这本书里,我对《第七个读者》进行了修改和补充。也许会有老读者觉得陌生,那么,请原谅我这个固执和苛刻至病态的作者。
此外,还有独立成章的四个故事,分别是《毒树之果》《斯金纳之箱》《月光的谎言》《两生花》。它们是《心理罪》系列作品的补齐。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因果让我耿耿于怀,更不愿让它们消弭于前作的某些文字中。同时,它们也是送给你们的礼物。我相信,你们会从中得到启示,获取答案。
如果你第一次知道方木和雷米,第一次翻开《心理罪》系列小说的话,如果你想阅读一个完整的故事,那么,最佳序列是:《心理罪之第七个读者》《毒树之果》《心理罪之画像》《斯金纳之箱》《心理罪之教化场》《月光的谎言》《心理罪之暗河》《心理罪之城市之光》《两生花》。
如果你早已熟知方木的种种,并且一直在等待这本书的话,相信你会和我一样,感慨命运的心血来cháo和反复无常。
一定会有人问我,这本书是不是《心理罪》系列的终结,抑或,还会不会有方木的故事?我只能说,到目前为止,关于方木,关于《心理罪》,想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至于未来,我说不清楚,也无法掌控。方木已经从纸上站了起来,游离于空气与阳光下。我是他的创作者,但再也无法决定他的命运。我期待着,有一天,他会回来,对我说,嗨,雷米,想听我的故事么?
其实,我很想念他。
对于你们而言,请不要纠结。我永远不会是一个甘愿沉默的人。只要我依旧同qíng、哀伤或者愤怒,就总会有话要说。如果你们曾坐在老式电影院里,就会有这样的经历:影片戛然而止,放映师慢条斯理地更换下一卷胶片……
倘若如此,你们一定会和我一样,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凝视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光明。
他沉沦,他跌倒。你们一再嘲笑,须知,他跌倒在高于你们的上方。他乐极生悲,可他的qiáng光紧接你们的黑暗。
——尼采
引子·回忆
我睡了多久?
现在探讨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qíng愿地睁开眼睛,立刻感到鼻腔里充满了各种可疑的气味。我吸吸鼻子,分辨出康师傅红烧牛ròu面、大葱、肯德基新奥尔良烤翅、劣质白酒、豆瓣酱以及一些刚刚脱掉的鞋子的味道。
中国的火车永远是这样,像一个营业到很晚的食堂。而这个食堂出售的总是隔夜的食物,不管你是否喜欢或者接受,都不得不咽下去。在闷热、cháo湿的车厢里,那味道就像有质感的雾一样,厚厚的,黏黏的,蒙住你的眼睛。
我拧开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小半瓶,然后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眼前的事物也清晰起来。
坐在对面的,是一个表qíng麻木的中年男人。他穿着厚实的大衣,手里紧紧抓着一只黑色革制皮包(双手布满皱纹,粗糙不堪)。脚上的皮鞋布满灰尘,且裂了口子,而它的主人,正用一种近乎呆滞的目光,茫然地盯着行李架上的包裹。他旁边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普通,长相平平,闭着眼睛听MP3(国产货,用了很久了)。我左边是一个和我一样伏案入睡的老妇,一丝涎水顺着嘴角流下,在桌子上留下闪闪发光的一摊。这一切很快让我兴味索然。我收回目光,扭头看着窗外。
这是一个初chūn的日子,天气yīn霾。火车刚刚经过的地方是一片荒凉的土地,没有想象中的勤劳的农民在chūn播,连头牛都看不见。窗外偶尔晃过几间低矮的平房,能看见一些穿着厚厚的棉袄的孩子在门前玩耍。我无从知晓他们的游戏,却能感受到在chūn日里蓬勃迸发的快乐。
那是与我无关的qíng绪,尽管我很想投身其中。
“对不起,”我拉住一个费力地穿过人群的乘务员,“什么时候能补卧铺票?”
“等会儿吧,没看见现在这么忙么?”长着宽阔脸庞的女乘务员不耐烦地说道,“真烦人,chūn运都过去了,还这么多人。”她看着车厢里攒动的人头,眉头紧锁。
那些人挤在一起,都带着嫉妒与怨恨的表qíng看着那些安坐在座椅上的人。在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像鹰隼寻找猎物一样四处寻找着,试图找到一个即将下车的旅客,然后迅速挤过去,把那几十厘米宽的空间据为己有。
我的目光落在我斜前方的两个人身上。
那是一男一女。女的坐在靠窗的位置,男的坐在她身边,趴在桌子上,似乎在睡觉。女的年纪不大,看样子像是个在校学生,脸上带着惶恐和羞愤的表qíng,不时轻推一下身边的男人。那男人每每被推开一点,又顽固地重新贴过去。
我注意到男人的肩膀在微微地动。
我皱皱眉头,开始感到身上发热。
女孩尽力躲避着,同时不住地向四处张望,似乎期盼能有人前来解围。然而,周围的乘客只是扫了一眼就别过头去,没有人回应女孩的目光,更没有人出手阻止男人的动作。大家都沉默着,好像保守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男人的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女孩的眼里开始有泪光闪烁。
我站起来,走到那个男人身边。马上就有人坐到我的位置上,还舒服地吁了口气。
“哎,哥们儿,”我拍拍那个男人的肩膀,“换个位置。”
我指指我的座位。
男人立刻抬起头来,脸上是láng狈的表qíng:“什么?”
“我说换个位置。”我平静地看着他。
男人的表qíng迅速由láng狈变为凶狠。他卷起嘴唇,低声说道:“别管闲事。”
“过去。”我向身后摆摆头,“现在。”
男人怔怔地看着我,周围的人也看着我。我微笑着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