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生
“这个我明白,可为什么有了找头就妙呢?”
“‘给大票也没关系,有零钱找给你的’,这句话要说得一气呵成,不知不觉中便能让客户领悟到正在谈买卖。这样,客户就会觉得所谓免费是自己弄错了。这是个关键,乡下人都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弄错了,只好认倒霉掏钱。”
道理就这么简单,中西笑了笑,将烟蒂摔到地上踩灭,说:“走吧。”
拓实望着中西的窄肩膀想,手法是没得说,可只有坏透了的人才gān得出来。
回到老地方,中西让拓实单独去捕捉客户。拓实招呼了几个人,也让几个人回答了提问,可依然一无所获。对方只要明白过来是要花钱的,就全跑了。
“你的技术太臭了,不能让客户有思考的余地。”中西在电话亭旁教训拓实。
“总觉得是在骗人,自己就受不了。”
“浑蛋!你说这话,这买卖还gān得成吗?”
这时,拓实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年轻人,就是那个穿马球衫的大学生。他走近了,看来已经找了他们好一阵子。中西也发觉了,立即拉长了脸。
“劳驾,刚才我买的这个……”年轻人拿出那两套打折券。
中西不与他目光相接,以与提问时判若两人的冷峻表qíng侧对着他。
“今天急着用钱。这个还给你们,你们把钱……”
中西大声地咂了咂嘴,终于望向这个大学生。“你说什么?事到如今,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刚才你不是已经签了合同?文件上不都写了你的名字了?”
“我以为那是调查的后续部分。”
“那是你的事。我已经输入仪器了,无法取消。”中西又晃了晃那个大型计算器般的仪器。
大学生低下了头。“拜托了!那是我留着明天回老家的路费。没有了这笔钱,我就回不了家了。”
“我可管不着。”中西抬腿便走。
“等一等,求你了!”大学生不断地鞠躬,拉住了中西的衣袖。
“拿开你的章鱼脚!”
“中西,”拓实cha进来将他们分开,“何必呢?你就把钱还给他吧。”
中西瞪起了眼睛。“你说什么?你给我走开!”
“不就是九千元吗,有什么了不得的?”
“你到底是哪边的?你倒是先去赚个一两千来看看。没本事就别来充什么好汉!”中西唾沫横飞,溅到了拓实的脸上。
拓实的神经被刺痛了。
“我不gān了。这种脏活没法gān!”他将装着商品和调查表的包放到脚边。
“随你便。我可告诉你,你今天的工资没了。”
“没了就没了呗,你快把钱还给他。”
中西闻言,立即伸手抓住拓实的领带。“别昏了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吩咐,嗯?”说着,他冲拓实小腿的正面踢了一脚。拓实疼得弯下了腰。
一口唾沫随即落在他眼前,头上传来一声臭骂:“浑蛋!”
拓实站起身。中西一副“你还有什么话说”的表qíng。
拓实刚才觉得通体无力,但这时,他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右手上。打开肘关节的同时,他看到自己的拳头直直捣入中西的鼻子与脸颊之间,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
中西的身体一直飞到电话亭旁边,磨损严重的鞋跟都露了出来。
拓实这才回过神来。路上的行人全站住了,那个大学生也已不见,看来是逃走了。
我也是开溜为好——拓实撒腿就跑。
2
那盒七星已空空如也,拓实从长椅上站起身。从明天起又要找工作了。这是最烦人的。
他正低头走着,一个球滚到了脚边,是个软式棒球。他拾起来一抬头,见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跑了过来。“不好意思。”
男孩接过球,便回到他原来待的地方,哪里挂着一块“打鬼游戏”的牌子。
拓实将手cha在口袋里,走了过去。那个男孩正在扔球,目标是拿着铁棒的红鬼的肚子,却没击中。他似乎还想扔,却被一个像是他妈妈的女子拖走了。
拓实走到卖球人那里。一百元五个球,买联票要便宜些,但他又不想常来。
他感受着球的手感,站到扔球的位置上。好久没握球了,他不觉间采取了扔曲线球的握法,那是他最拿手的投掷法。
他回想起以前站在投球位时的qíng形,瞄准红鬼的肚子轻轻将球扔了过去。他觉得应该会径直命中,扔出的球却画了一道意想不到的弧线,击中了红鬼的肩膀。
“状态不行啊。”他自言自语着转了一下右肩,稍稍用心地扔出了第二个球。又没中,擦着红鬼的大腿偏出。
拓实脱了上衣,他较上劲了。
他想象对面站着接球手,对准想象中的接球手套投了第三、第四个球,可依然一个也没中,用足力气投出的第五个球更是偏出了老远。
拓实跑到卖球人那儿又拿了五个球。这时,他才注意到有观众在看他。说是观众,其实只有一个人,看上去不到二十岁,个子不高,瘦瘦的,挺jīnggān,黝黑的脸庞和发型让人联想到冲làng运动员,T恤衫外面罩了一件连帽短风衣。
拓实本想说一句:“看什么看?”可看到那青年亲昵的笑容,便咽了回去。那人的眼神叫人联想起找到了主人的狗的眼神,令拓实很在意。
他开始投球,前两球都投偏了。风衣青年扑哧一笑。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拓实没好气地问道。
“不好意思。并不是有什么好笑,只觉得真是一成不变。”
“什么?”
“投球位、投法一直是这样。肘部偏低,光用手腕在投。”
“对不起了。这不用你管。”
真叫人恼火!可气的是,他一眼就看出了拓实投球的缺点,以前教练也没少说“拓实,肘又垂下了”云云。
第三球又打偏了,第四球也没中。拓实觉得越投越控制不好了。
“有些投手很怪,”风衣青年搭讪道,“对准本垒投失控,投牵制球时倒很准,大概是专心致志、肩膀放松的缘故。”
“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也有这样的投手。”
这人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却令拓实耿耿于怀。投本垒时失控,投牵制时准确,不错,别人也经常这么说他。
拓实抓起最后一个球,正要做动作时,恰好与那青年四目相对。那青年没笑,正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拓实喘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靶子便转过身,背朝红鬼站着。
第九局后半局,两次出局,领先一分,跑垒员在一垒——拓实在脑海中描绘出棒球比赛时的qíng形,球场泥土的气息,拉拉队的呼喊声。
他猛地一转身,对准红鬼的中心而不是一垒,将球投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