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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麦家 时间:2022-12-08 17:32:07 标签:麦家


  仿佛两个幽灵

  有些男人在一起喜欢谈论各自的艳遇,和那些喜欢谈论钱财名分的男人相比,我更喜欢前面那些男人。我知道,他们谈的不一定都是事实,但虚构的艳遇故事对我依然具有十足的吸引力,只是不知道对别人是不是同样具有魅力。为保险起见,我决定放弃所有道听途说的,来说一段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当然是艳遇方面的),我想只有这样,我才敢保证它绝对是真实的。事qíng是这样的:

  十年前,我在首都北京求艺时,经常伙同有良好居室的男士张罗一些家庭Party。迷离的灯光,迷离的音乐,还有更多迷离的东西,常常使女人们都变得迷离不堪。我深有体会地想,在这种地方,没有哪个女人是不可以追逐的。有人说,没有哪个女人愿来这种鬼地方,问题是这个人说错了。说老实话,我们迎来的女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而且还在源源不绝地增多,几乎每一个Party上都可以看到一两张陌生的面孔。

  冬天的时候,一个三流女歌手为我们大伙带来了一位姑娘,她穿一身黑,越发衬托了她牛奶一般的细皮嫩ròu:她无可挑剔的姿色令在座的其他女人都黯然失色。除了娇好的姿色外,给我们印象深刻的是她那种宁静而矜持的神qíng。这种神qíng使她看起来像个淑女。

  淑女到这儿来gān什么呢?

  她确实没gān什么,我们大呼大叫地喝酒,调笑,打闹,一个诗人和女画家甚至就在她身边喝上了“嘴中酒”(就是把酒含在嘴里又灌给另一张嘴),喝得大伙群qíng激扬,惟独毗邻的她,视而不见,声色不动,像个规矩的仆人。有人好心敬她酒,她总是彬彬有礼地拒绝。她不知道彬彬有礼在这里并不是受赞赏的风度,而是遭痛斥的垃圾。时过境迁,一个在其他餐桌上可能成为众星捧月的倩女丽人,在这张饭桌上已变得分文不值。

  就这样,她很快离席而去,到客厅里独自听起了“随身听”。当我们酒足兴起,拥到客厅,打开迷离的灯光和音乐准备起舞时,她又像个影子样的不见了。所有男的,包括女的,都指责歌手带来了这么个“东西”:一个我们对岸的人。

  歌手向我们连连致歉的同时也据理力争:谁都有启蒙的时候,关键就看你们怎么调教她。

  她说得一点没错,但这里的人也许都是急功近利者。我没有看到谁去调教她,大家沉醉在眼前的迷离中,似乎都忘记了她还在这屋子里的某个角落。不过,也许很快就会离开。我相信,如果她要走,这里没有谁会挽留她的。

  第二回合舞曲开始时,我被轮空撂在一边,无聊中我想起这屋子里还有个女人,也许有点烫手,但我想只要自己不去碰她又怎么会烫着呢。在卧室的阳台上,我找到了她,她正倚靠在阳台上眺望远处,臀部撅起的样子十分xing感。

  你是一个人吗?我无话找话地。

  她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浅浅地笑道,如果你不把自己当个人,我就是一个人。

  她的笑和调侃使我感到意外,也感到亲近。我说,这话应该我来说。

  为什么?她显得很认真地。

  我说,因为今天晚上你沉默不语的样子很不像个人。

  像什么?

  像天使。

  她突然格格格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你这是在讨好我吗?你是不是经常这样讨好女人?

  我说,今天晚上还是第一次。

  这么说我很荣幸哦,她落落大方地说,需要我感谢吗?

  我说,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她说,你想我怎么感谢你?

  黑暗中,我觉得我不是在跟饭桌上的那个淑女在一起。我向她bī近一步,告诉我,你是谁?

  她没有往后退,只是换了个姿势说,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她这个姿势让我感到她除了臀部之外的xing感,比如她饱满的胸,无所谓的样子。

  我故意把声音压低说,因为你吸引了我。

  是吗?她笑着问我,那么你说,我有什么吸引了你?

  我想了想,决定试探她一下。我说,我有两种说的方式,需要你自己选择。

  哪两种?她做出讨教的样子。

  我看她一点不畏惧我的进攻,那么我gān吗不进攻呢。我闪烁其词地对她说,一种是像文明人一样用语言来说,一种是像原始人一样不用语言,因为原始人还没有发明语言。你希望我做文明人还是原始人?

  嗯——她沉吟道,这就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一下抓住她手,对不起,我可能是个原始人。说着我亲了一下她的手背,你看,原始人就是这么说话的,你听到什么了?

  她礼貌地抽回手,耸了耸肩膀说,我听到一个原始人在滔滔不绝地说,你可能是个伪造的原始人吧。

  你是希望我什么都不要说?

  你还想说吗?

  这时候,我没什么犹豫的,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对着她耳朵悄悄说道,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个真的原始人,什么也不说了,好吗?

  她跟我一样悄悄地说,可我怎么还听到有人在说话啊。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用她的嘴堵住了我的嘴。她的唇柔软又温暖。

  谁也想不到,这个Party最jīng彩的内容就发生在阳台上。从亲她的手到后来的一切,我感觉,如果说她是一杯牛奶,我就是一桶水,她是那么默然又温存地顺从着我对她的一点点吞没,使我彻头彻尾领会到了什么叫艳福,什么叫奇遇。

  现在我知道了,她不是我们对岸的人,她就在我们中间,随时等待着你去引诱。和我们经验中的这种女人不同的是,她没有把等待bào露在声色中,她的等待像没有一样默默无息,看不见,感觉不到,只有当你着手去引诱她时,才发现什么引诱都是多余的,隐秘的等待使她变得比你自己还要热烈,还要慷慨大方。和那些咋咋呼呼地希望你去勾引的女人相比,她要更显得庄重而神秘,因而也显得更为刺激有味,甚至回味无穷。

  这个神奇的女人似乎决计要对我神奇到底,她到分手时都不肯告诉我她的任何什么,包括姓名。她也不需要我的什么。我以为她是后悔了,问她,你恨我吗?

  她说了一个“No”,然后这样开导我说——

  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两个无名无姓的人,就像两个幽灵,以后不可能再有这种美妙了,所以我们还是不要有以后的好。

  说着笑笑,像要上来跟我吻别,其实是转身而去,跟我永别了。

  我敢肯定,我们分手时连个“再见”也没说。

  冬天一个接着一个地过去,我把这个冬天的这个夜晚想了又想,以致我都糊涂我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我的臆想。

  1998年6月

  私人笔记本

  成长

飞机

  01

  三岁前,我只有一个记忆,是妈妈说的一句话。我小时候的记xing不大好,两岁零八个月时,我家对门的小海妈妈发疯癫,把自家的猪圈烧了,奶奶说我当时趴在窗dòng里看了个从头到脚,高兴得又唱又跳的,看大人们在打水救火,我还站在窗dòng上撒尿,说也要救火。奶奶说这么大的事我应该记得的,可我就是记不得,奶奶怎么提醒我都没用。奶奶说我这人是豆腐记xing。豆腐记xing就是记xing不好的意思,像豆腐一样软、一样嫩、一样经不起事的意思。奶奶还说,豆腐记xing的人都贪玩,将来读书就麻烦了。奶奶说这些话时总是要摇头,有些很担心的样子。可妈妈不担心,妈妈对奶奶说,我们小明有个好爸爸,读书不好照样可以做城里人,不要担心的。说着,妈妈把我揽在怀里,一边亲我的脸蛋一边对我说,乖乖,你爸爸当gān部了,要带我们去城里生活呢。啊,乖乖,你爸爸了不得呢,我好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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