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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

作者:麦家 时间:2022-12-08 17:38:06 标签:麦家


  突然,海塞斯回过头来,对钟女士说:“很抱歉,我发现了你一个秘密。”

  钟女士一脸惊讶和慌乱,眼前的教授是他的领导,她报以微笑,但心里很是紧张,心想一定是自己哪一天的日志记错或漏掉了什么,“对不起处长,你发现了什么,是不是……日志……我……”

  “你的日志写得很好,”海塞斯笑道,“我发现的是你身体的秘密。”

  “……”

  “你身边没有男人。”

  “……”钟女士觉得心跳加速。

  “我身边也没有女人。”海塞斯落落大方地走上前,“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同qíng一下。”

  “……”钟女士一下脸膛绽红,她有把木桶当成男人的想象力,但面对一个洋人上司却缺乏相似的想象力。

  但现在已经不需要想象力,只需要行动。海塞斯像对老qíng人一样,举手放到她烧红的脸颊上,抚摸着,“你脸红了,像个少女。你应该年过四十岁了吧,但是我敢肯定,你的rǔ头仍然像少女一样粉红,比这脸蛋也还要红。”

  这就是海塞斯发现的她身体的秘密。

  事实确实如此,几分钟后海塞斯带她上楼,在他豪华的大办公室里,脱下她的衣衫,指着她的rǔ头说:“你看,我没有说错吧。”钟女士仿佛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rǔ头竟是那么红,那么玲珑,那么坚挺,似乎从未被人碰过。但在昏暗的灯光下,隔着厚厚的衣服他又是怎么发现的呢?钟女士也许是五号院第一个领悟到海塞斯身上有神xing的人。她也是海塞斯在重庆秘密jiāo往的第一个女朋友,只是好景不长,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月,最后因被陆从骏发现而告终。

  陆所长把钟女士当做垃圾扫出五号院,这也意味着海塞斯不可能在五号院内碰到第二个女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的确保住了蒋微等姑娘身体的安全xing,但是后遗症其实更大。相对于黑室的安全而言,一个女人身体的安全太微不足道了。再说,陆从骏也不是从部属身体的安全考虑而“杀一儆百”的,他是担心教授因色而乱,耽误了工作。他把教授当做中国人来看,把他和这里所有人一样(包括他自己),都看做是一台破译机器的零件。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用海塞斯的话来说:机器是gān不了事的,只有人才能gān事,而人是有七qíng六yù的。

  禁yù,意味着身体的某一部分被外力关闭起来,甚至是被切割掉。陆从骏无疑同世界上除海塞斯等寥若晨星的天才之外的所有人一样,并不知道破译密码所需要的并不仅仅是大脑一瞬间的灵光乍现,而是身体的每一部分,每一个汗毛孔,都要彻底灵动起来,张开,闭拢,呼吸,燃烧,灵魂出窍,随风随雨飘散,接天接地聚汇……

  这天晚上海塞斯没有回宿舍,直接在办公室度过了一夜。他还是第一次和东方女人做爱,钟女士快速而频繁的高xdxcháo,在高xdxcháo时咬紧牙关不吭一声的极度痛苦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天刚黎明时,在海塞斯的睡梦中,钟女士窸窸窣窣地穿好衣衫,走了,留在她脑海里的是办公室的豪华,地毯,沙发,躺椅,靠垫,大办公桌,大茶几,高靠背皮椅……各种大小不一却都jīng致、有趣的摆设。

  其实,豪华谈不上,至少在海塞斯看来是这样。连一盏水晶吊灯都没有,谈什么豪华,扯淡!办公室最大的特征不过是四面墙上挂满了各种板报、图表;门口是一块小黑板,提示日程备忘用的;正面墙上,正中,有一块大黑板,上面写满了各种数据、公式;左面墙上挂有一幅小型作战平面地图;右面则是一幅地形图。黑板边上,还有一幅电报流量进程表格,有“军01号-11号线”等标注,反映的是武汉四周敌人最近一个月电报流量的qíng况。

  上班了,助手阎小夏推门进来,他没看到沙发上有人睡着,也根本不可能想到,大手大脚地收拾着办公室,把海塞斯吵醒了。后者有意咳嗽一声,把前者吓了一大跳。

  “你没回去睡觉,教授?”

  “几点了?”海塞斯睡眼惺忪地问。

  “快八点了。”

  “我才睡两个小时,你应该让我再睡两个小时。”

  “你今天要去给学生上课的。”

  “啊,”海塞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今天有课?你昨天该提醒我。”

  “写着的呢。”助手指着记事小黑板说。

  “完全乱套了,”海塞斯摇着头说,“不过我的思路似乎是清楚了。”指指桌上那一沓文案,“你瞧,我把敌人的21师团揪了出来,他们可能要打头阵,我已经给你拟好了大纲,你马上把这些整理出来,写成报告,报给陆所长。”

  “是吗?”阎小夏脸上准确地表达出内心的惊喜,“怎么揪出来的?”

  “你不会以为是我破译了什么电报吧?”海塞斯认真地看着他。

  助手的回答让教授失望了。

  这是海塞斯进入黑室的第五天,他对助手第一次生出了失望的qíng绪。同样的问题,一个多小时后,有人轻轻松松给教授道出一个满意的回答,海塞斯对助手就更失望了。失望的yīn影将被时间越拉越长,越放越大,因为那个人的光芒将越来越大,越来越qiáng。

  三

  这个人就是陈家鹄。

  在培训中心主任左立的眼里,陈家鹄是令人失望的,而且不是“一点”,是“极度”。这天,陆所长陪海塞斯上山来,海塞斯去上课了,所长被左立带到了办公室,左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数落陈家鹄的不是。他拉开抽屉,找出两封信,递给所长,“你看,又是他的信,才来几天信就写了好几封,而且都是‘密电码’,还是你去处理吧。”

  陆所长接下信,塞在衣袋里,“我已经让海塞斯破了他的‘密电码’,无关秘密,不会有事。”

  “但我总觉得他这人有事。”左立摇着头叹道。

  “什么事?”陆所长静静地望着对方。

  左立沉吟道:“怎么说呢,按说他来得迟,应该比别人刻苦才行,可是……我看他比谁都放松,每天晚上他寝室的灯总是熄得最早,早上别人在晨读,背资料,他倒好,不是爬山就是跑步,搞得跟个运动员似的。至于上课嘛,几个教员都反映他极不认真。敢在课堂上给自己老婆写信的人,还会认真吗?我看他最认真的事就是打理自己的头发,时刻都搞得一丝不乱。”

  陆所长听罢默然不语,他想,陈家鹄会不会在耍他:你请我来总不是为了当摆设看吧,我不行怎么着?我能力不行,思想品质也不行,我不求上进,我跟你捣蛋,你拿我怎么办?没有办法,只有把他放掉。这是无赖的做法,他会耍无赖吗?陆所长陷入了谜团。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陈家鹄真不了解。他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走出门,往教室那边走去,很远就看到海塞斯高大的背影,正在黑板上写着什么。

  教室里鸦雀无声,海塞斯背对着大家,在黑板上飞快地写着一个复杂的数学演算公式。跟第一次的西装革履不同,今天他换上了一身休闲便装,人显得随和了很多。如果你眼睛够尖,仔细看,盯着他后脖颈的左侧看,会发现一根长长的头发,挂在左耳朵上,像个倒钩似的,沾在脖子上,钻进了衣领里。毫无疑问,这是钟女士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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