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
李政说:“我们单位的赵子刚被退回来了,这是一个突破口。”
天上星听了很是兴奋,“是吗?你怎么不早说呢,你早该去找他了解一下qíng况啊。”
其实李政早找过他,只是赵子刚才吃过亏——吃了一堑,长了一智,对有关黑室的qíng况很警惕,很谨慎,旁敲侧击根本不管用。李政意识到他是有意在防范自己,也是很谨慎,没有去深挖。关键是没有正当的理由不便去深挖,挖了容易挖出赵子刚的疑心,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转眼间qíng况突变,现在李政觉得已经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便决定铤而走险一次。
六
当天下午,就在陈家一家人在渝字楼跟陈家鹄通话的同一时间,李政把赵子刚叫到办公室里,开始对他进行“深挖”。两人相对而坐,先聊了一阵单位里的事,当开场白。然后,李政煞有介事地拿出那张报纸,问赵子刚:“这报纸你看了吧?”
“看了。”只扫了一眼,赵子刚说。
“你知道这是什么单位吗?”李政问。
“不知道。”赵子刚说,“报上说它是科研重地,具体什么单位没说。”
李政笑道:“现在的报纸啊,真是yù加之罪何患无辞,胡乱安一个耸人听闻的名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容易。什么远程武器科研重地?吓唬人的,我太了解那个单位了,一个军用被服厂而已。”
“是吗?”赵子刚来了兴趣。“想吓唬谁呢?”
李政摇头叹气,面色沉痛地说:“吓的人多呢,包括我,都被它搞得烦死人了。”
“怎么回事?”
李政开始言归正传:“你不知道,敌人炸的这个军用被服厂,厂长就是陈家鹄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双方父母的关系都很好的。可现在,那厂长一家人都死了,陈家鹄的父母到处找他,想让他回来跟老同学一家人的遗体告个别。任务jiāo给我——找陈家鹄的任务,可我找了一大圈都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他好像去了天上,找不到了。后来一想,cao,知道他的人其实就近在眼前,我还舍近求远去瞎找,真见鬼了。”
“谁知道他?”赵子刚小心地问。他已经有预感,明知故问。
“你啊,”李政脱口而出,“难道你不知道?”
“我……”赵子刚支吾道,“我……我想……他不可能出来的。”
“关键是在哪里,知道了地方才能说下一步的话,什么事qíng都是可以争取的嘛。”
“嗯……”赵子刚在犹疑中变得坚定,“很抱歉,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也不知道?”李政有意大声惊叫道,“怪了,你们不是同窗过吗?”顿了顿,笑道,“真人面前别说假话,再怎么说我是送你过去又是接你回来的人,陈家鹄呢也是我的老同学,老朋友,有些事想瞒我是瞒不了的。”
“陈家鹄跟你联系过吗?”
“当然。”
“那他怎么没告诉你地方?”
“cao,就是这么怪,那天我该说该问的都说了,问了,偏偏忘了问这事,他也忘了说了。”
“他不可能跟你说的。”
“为什么?”
“那是保密的。”
“你说不知道也是因为保密?”
“这是规定,不能说的。”
李政突然慡朗地大笑道:“当然你不能跟大街上的人去说,可我是大街上的人吗?”言下之意很明白:我是党国的人,又是你的顶头上司,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子刚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显得很为难又很无助,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拜倒在“血的教训”面前,守住了秘密。但他也不想开罪自己的上司,所以为自己的保密编了一个挺像回事的说法:“过了江,在南岸上了车后,他们把我们的眼睛全蒙了,去的时候是这样,回来时还是这样。所以,具体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凭感觉应该在山上,车子颠颠簸簸地开了好一会儿才到。”
李政想,大致方向有了,可以去找找看了。自然,如果再追问一个他说的“好一会儿”是有多长时间,以后找起来肯定更容易。但李政当时有点心虚了,怕再这么问下去让他多疑,弄巧成拙,又想也许这样就可以找得到,顶多是多花点时间而已。总之,李政没有追问下去,他想以“多花时间”来避免可能有的“弄巧成拙”,结果错失了一个难得的见到陈家鹄的机会。
真正是一个难得又难得的机会啊,李政为此悔恨不已。
这是后话。第十三章
一
美国驻华大使馆位于使馆区临江北路一号(现渝中区健康路一号),其建筑坐西向东,临江,砖木结构,两层楼;通高十米,面阔三十二米,进深十二米,有房屋二十八间,外墙红砖勾白fèng,拱形门柱,带回廊,风格典雅,仿巴洛克。毗邻的是美国新闻处,同是西式砖木结构,一楼一底,通高八米,面阔二十六米,进深七米,共有房屋十五间。
这一天上午的早些时候,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缓缓停在美国大使馆楼下,车上下来两个人:杜先生和他的秘书。杜先生推开秘书过分贴身的跟随,抬头望了望cha在楼顶、在风中飘扬的星条旗。便踏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
昨晚又下了一阵雨,把台阶冲洗得gāngān净净,像新砌的似的。雨后清新的阳光洒满街道。洒满青葱的梧桐树林,将整个美国大使馆都托浮在一片绿云之上,托浮在灿烂的阳光中,显得卓尔不群,扎眼刺目。作为国民政府的先遣官员,杜先生刚到重庆时,一眼相中这座具有欧洲艺术qíng调的建筑,把它巧妙地转为公产,纳在自己名下。他曾计划要将它划给国民政府下面的一个艺术委员会作陈列馆用。可美国大使馆西迁到重庆后也看中了这座建筑,竟不由分说地通过上层关系把它从杜先生手里qiáng买了过去。买就买了,没什么的,问题是大使阁下仗势欺人,自始至终没有和杜先生见上一面,这就有点小瞧人了。为此,杜先生对大使詹森先生一直耿耿于怀,没有必要的外jiāo事务,他是绝不到使馆来的。有时坐车路过这里,他也要别开脸去,尽量不去看它。
今天之行,杜先生是在期待中的。自组织刊发了那篇报道后,杜先生就开始等待美国大使馆找他问罪。他已从陆所长给他的分析报告中确信,萨根不仅是日本间谍,还可能在使馆内窝藏有秘密电台。杜先生就是要趁此机会,向美方提出抗议,让萨根滚蛋。
会见是在二楼的接待室里进行的。由于大使詹森不在重庆,接待杜先生的是萨根的顶头上司施密特先生,他是美国大使馆的政务参赞,大使不在,由他临时代办管理使馆事务。施密特先生身材高大,作风gān练,西装革履,很有几分绅士风度,也很有美国人那种大模大样的派头。他匆匆走进接待室,见到杜先生,立即停住脚步,脸上jiāo织着怒气和倨傲,昂然站在屋子中央,仿佛在等待杜先生惊慌失措地道歉。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杜先生只是彬彬有礼地除去手上的白手套,镇定自若地走上前,抚胸微微一躬,说:“尊敬的施密特先生,我是杜德致,很荣幸能在这里与您相见,我谨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