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笑小说
“服装啊……”一定得想起点线索来,孝三焦急地想。之前的证言看来对刑丅警意义不大。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的记忆忽然复苏了。“想起来了!”他一拍手,“穿的是条纹毛衣……”
“条纹?确定吗?”
“不会错。是灰红相间的条纹,对,就是这样。”
孝三清楚地回想起毛衣的颜色。但那是哪一个穿的?哪一个?
“是瘦的那个。”他说,“是瘦瘦的男人穿的。”
两名刑丅警的眼神明显和刚才不一样了。年长的递了个颜色,年轻的说声“我先告辞”,匆匆出了门。
“你还记得别的什么吗?”留下的刑丅警问。
“别的?嗯,别的就没多大印象了。不过,”孝三看着刑丅警,“我好像有点记得他的长相。”
“长什么样?”
“脸颊瘦削,眉毛很淡,留着长头发。”
孝三不假思索地答道。为什么会忽然记得这么清楚,他自己也不明白。
根据孝三提供的线索,警方在发现尸体的次日逮捕了山下一雄。
山下符合凶手的全部条件。
他是被害者下田chūn吉的徒弟,但不肯正经工作,老是向chūn吉借钱,前后借了将近一百万。为此,最近chūn吉不断责骂他。
案发当晚十点左右,山下从同居女友的公寓出门,临走前只留下一句“办完事马上回来”。女友证实,他当时穿的正是白色棉质长裤和红灰相间的条纹毛衣。这件毛衣也在他住处寻获。
山下在审讯室里矢口否认罪行。他声称,当晚他的确跟下田chūn吉见过面,但只是去归还部分借款,见面地点在一个距离案发现场二百米的公园里。将二十万现金jiāo给chūn吉后,两人就分手了。
被问到这二十万如何筹来时,山下起初不肯回答,但可能是怕这样下去嫌疑愈来愈深,终于坦白说是玩麻将赌博游戏赢来的。这一点倒是有据可查,但山下的嫌疑并未因此而消除,因为下田chūn吉的遗物里没有发现二十万现金。
除了毛衣的条纹,警方对“两人在小巷里站着谈话”这一证言也很重视,这说明凶手和被害者相识。
几次审讯无果后,侦查员将正木孝三传唤到警局,请他透过单面镜辨认审讯室里山下的长相。
“就是这个人。”孝三作证说。
“我那天啊,原是乐呵呵地走在半道上。在杂煮店喝了杯啤酒后,想着:“啊,下周也要好好gān活”,一边往公寓走。可是经过那条小巷时,听到了奇怪的说话声。要知道那种地方居然会有人在,实在很可疑,我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就看见巷子里有两个人,一个胖胖的,一个瘦瘦高高的,面对面站着。可能是因为气氛很紧张吧,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对两个人都有印象。要是当时仔细看看那瘦子就好了,因为他就是凶手。嗯,对,穿的是红灰条纹的毛衣。我那时看了还想,这人穿的可真花哨。可我做梦也没想到,后来竟成了重要的证言。”
孝三滔滔不绝地说着,连纸杯里的咖啡都顾不得去碰。这时是工厂休息时间,听众都是打零工的大妈。
“嘿,这可是大功一件呀。”一个大妈佩服地说,其他人也一致点头。
“哎呀,功劳谈不上,只是凑巧碰见罢了。不过呢,要是我啥都想不起来,只怕这会儿凶手还逍遥法外。所以说,多少也算有点贡献吧。”
“不光是有贡献,还是大大的贡献。”大妈说。
“是吗?嗯,果然是这样啊。”孝三怡然自得地喝起微凉的咖啡。
这些打零工的大妈当中,也有人是第二次听孝三津津乐道了,但他说的兴高采烈、唾沫横飞,谁也没办法打断他的兴头。至于正式员工,即便在休息时间也不来这个休息处,因为从第一天起,他们就已经对他的目击奇遇听得不胜其烦了。
“刑丅警先生对我说……”孝三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存心卖关子似的慢悠悠抽完一根,“庭审时我也要亲自去一趟。”
“咦,去法庭?”
大妈们露出单纯的惊异表qíng,这话她们倒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可是件大事,你这个证人果然很重要。”
“应该是吧。警方全仰仗我的证言了,有没有罪,都凭我一句话说了算。凶手虽说是个恶棍,要是判了死刑,过后想想还挺不是滋味的。想到这一层,心qíng就有点沉重。”
孝三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眼里却掩不住幸福。
实际上这两三天来,他过的日子用“光荣”来形容也不为过。只要一提起关于命案凶手被捕的证言,谁都愿闻其详,而且听后又是感叹,又是佩服。
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过去谁也不注意他,都觉得他无关紧要,他本来还以为到死都不过如此了。
然而,那起命案发生后,一切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的证言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比方说,他只轻描淡写一句“我看到他了”,那个人就受到了处罚。
在公寓周边,孝三作证的事也很有名,因为他每次去附近店里购物时都会顺便谈起。
“老实说,我目击到了凶手,还被警丅察找去作证,真麻烦啊。”
说到这里,对方大多会吓一跳,迫不及待地想听下文,他就装腔作势地大谈经过。不知是不是这一举动的效果,最近附近的主妇碰到他时,也会冲他打个招呼,有时还会问上一句:“那个案子后来怎样了?”每逢这种时候,孝三就隐隐觉得自己宛如明星一般。
一遍又一遍讲述的同时,内容也在不断地整理。就连本来含糊不清的地方,也在不知不觉间得到补足。事实上,这纯属添枝加叶,他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就在浑然不觉之中,他开始产生错觉,把编造的内容当成了事实。
案发一周后,又到了周六,孝三来到惯常光顾的杂煮店,尔后想起还没与这家铺子的老板聊过目击凶手的事。
“那个凶手还没认罪吗?”他佯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头缠毛巾的老板表qíng有点茫然。“呃,那个凶手?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那件事啊,在前面小巷发现尸体的命案。”孝三语带责怪,似乎在说,怎么这么快就忘了?那么耸动的案件,一般人一辈子也碰不到一回。
“哦,是说那个案子啊,不晓得怎么样了。我没看报纸,不太清楚。”老板答道。看他的表qíng,明显更关心锅的火候。
孝三很想咂嘴。才过了一周而已,为什么就这样漠不关心?这可是近在咫尺的杀人事件啊。
但不光这位店主这样,从昨天开始,工厂的同事,附近的邻居,也都渐渐不再议论这件案子了。
在他们看来,既然案子与己无关,自然不可能一天到晚挂在心上,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忘也是理所当然。况且孝三的话也已经听得够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