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笑小说
真锅略一思索,反问:“他对你提过我吗?”
“没有,从没提起。不过,”实穗说,“他曾经说,他有个必须要补偿的人,那个人今天没来,所以我想也许就是你。”
真锅眨了好几下眼睛,答道:“不,不是我。”他才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上面印着“综合医科大学第九研究室教授真锅浩三”的字样。
“我主要研究脑生理学。”他说。
“脑……”实穗想起由香以前说过的事,“栗林先生患有脑部疾病吗?”
“没有没有,没那回事。他不是生病,只是和普通人有些不同。”
“不同?”
“反正他也说过,以后会把原委告诉你,那由我来说也无妨。实际上,他是分离脑患者。这样讲你可能听不懂,那么,你知道人类的脑部分左脑和右脑吧?”
“知道。”
“左脑和右脑在正常qíng况下是通过神经纤维束连接在一起,也就是胼胝体。”
“胼胝体……”
“栗林先生读小学时,接受了胼胝体切除手术。因为他患有某种先天xing重病,而切断胼胝体疗效显着。”
“这样不要紧吗?我是说……把左脑和右脑分开。”
“类似病例有很多,大部分患者都能正常生活,他之前也过得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之前?”
“他最近偶然看到一本书,里面介绍的是针对接受胼胝体切断术者的各种实验结果,其中主要引用了学者斯佩里【罗杰·斯佩里(Roger Wolcott Sperry,1913-1994),美国心理生物学家。他通过对胼胝体切断实验的研究提出左右脑分工理论,获得1981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学术报告,因为佩里斯就是凭借这项研究荣获诺贝尔奖。”
实穗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只能默默点头。
“这本书里提到的一项实验结果令栗林先生大吃一惊,那就是接受胼胝体切断术的人,左脑和右脑分别存在独立的意识。”
“什么……”实穗惊得一震,“怎么可能!”
“从实验结果来分析,这是唯一的结论。通常借由语言、文字表现出的意识,实际上只是左脑的意识,右脑自有右脑的意识。”
“太难以置信了!要是这个样子,怎么还能过正常的生活?”
“一般人的身体是由一个意识来掌控,但对于分离脑患者,你不妨理解成两个大脑组成团队共同完成这项工作,而且这种合作极为出色。”
“可这两种意识不会争吵吗?”
“不至于到争吵的程度,但分歧多少总是有的。以某个男xing患者为例,一天他必须在早上七点起chuáng,但时间到了他仍在呼呼大睡,这时有人拍打他的脸,他睁眼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左手。掌管左手活动的是右脑,也就是说,左脑还在熟睡,右脑却已起来了,因怕他迟到,就向他发出警告。”
“……难以置信!”
“同样的事例发生过好几宗,于是有学者想到,可以设法单独与右脑接触。但这种接触不能使用语言,因为语言主要属于左脑的领域。为此采用的是类似联想游戏的方法,把提问的回答也由左手来完成。这种方法大获成功,此前一直笼罩着神秘面纱的右脑意识终于可以了解了,虽然只是冰山一角。”
真锅的说明通俗易懂,但实穗实在不相信现实中会有这样的事,只是呆呆地望着他那说个不停的嘴巴。
“栗林先生读过这本书后,得知自己的右脑很可能具有独立的意识,为此坐立不安。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栗林先生的左脑坐立不安。他想和这本书的作者见一面,随后就上门找我了,因为我就是作者”。
“然后呢?”
“栗林先生向我表示,他很想和自己的右脑接触,尤其想知道右脑对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的看法。我回答目前还无法询问如此复杂的问题。他又说,那么,他想知道右脑希望从事的职业。对他这种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来说,人生的选择想必也就等同于职业的选择。”
“这个问题有办法了解吗?”
“有。”真锅点头,“过去有过若gān次先例,方法也己掌握,实施起来难度并不大。结果我知道了栗林先生的另一个自己向往的职业。”
“难道是……”实穗望向舞台。一个小学二年级男孩刚顺利弹完练习曲。
“没错。”真锅平静地说道,“正如你猜想的,栗林先生的右脑希望成为钢琴家。”
“果然……”
“得知这个答案时,栗林先生灰心丧气的样子连我看了都很同qíng。因此深感失望。但事实不是那样。听说他将参加这次演奏会时,我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他是在深深责怪自己一直以来完全无视右脑的意识。”
很长时间里,我一直在践踏一个人的心qíng——栗林的话再度在实穗耳边回响。
那个人,无疑就是存在于栗林脑中的另一个意识。
至此,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为什么他会忽然开始学习钢琴,又为何如此渴望参加演奏会。
实穗心里隐隐作痛,同时更有暖流涌起。
就在这时,穿着无尾晚礼服的栗林出场了。
他明显很紧张,动作僵硬地鞠了一躬后,坐到钢琴前。离得远远的也能听到他咽唾沫的声音。
忽然出来个中年男人,台下的观众不免很困惑,有人哧哧偷笑,有人jiāo头接耳,也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这些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成年人来到这个舞台上,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认真的人都不难明白。渐渐地,观众的目光温煦起来。
透过眼角的余光,实穗发现一扇门被推开了。她朝那边望去,只见栗林的太太、女儿正面带不安地走进来。
舞台上的栗林自然不会发现,此刻的他,眼里一定只有键盘和乐谱。
一片寂静中,《小步舞曲》开始了。
—The End—
光荣的证言
在杂煮店吃完一碟杂煮、喝了一瓶啤酒后,正木孝三踏上归途。对他来说,这就算是周末最奢侈的享受了。今天是周六,他就职的金属加工公司还没有实行双休日制度,周六不但要上班,还经常像今天这样,为了赶jiāo货期限加班到很晚。他腕上廉价手表的指针已即将指向十二点。
他手cha衣袋,双眼盯着地面,弓着身子走在昏暗的路上。就算回到公寓,也没有家人在等候。他今年已四十五岁,依旧孑然一身,从未结过婚,甚至连一个给她介绍亲事的知心朋友都没有。
“你应该多出门和人打jiāo道,不然哪能遇到合适的对象呢?你的xing格太内向了。”
公司的社长前些日子也这样说过。社长心里很厌烦他,这一点他自己也有数。听说社长曾对别人抱怨,孝三这个人少言寡语,一句应酬话都不会说,xingqíng也很yīn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