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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身

作者:[日]东野圭吾 时间:2022-12-12 19:00:22 标签:[日]东野圭吾 东野圭吾

  这时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黑色大蟋蟀。因为太变然,我没去捉,却大声叫了起来。蟋蟀逃进了糙丛。

  同学们问我怎么回事,我不想因放跑了蟋蟀而被他们怪罪,就说有奇怪的虫子。

  一个同学看着我的脸说,你撒谎,是蟋蟀吧。我摇头坚称不是。他说怪虫子也行,你倒是捉啊,我还捉过蜈蚣呢。

  之后,怎么找也找不着蟋蟀,等我从高高的糙丛中出来,那三个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我的自行车。等了许久也不见谁回来,我只好骑上车独自回家。妈妈正在家里洗衣服,问捉到蟋蟀了吗,我说,一只也没有。

  画面从这以后就变得模糊了。自己家熟悉的影子坍塌了,我又回到水中。依然感觉不到任何力量,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水分子。

  终于,身体停止了翻转,刚才静止的水开始流淌。我随着水流移动,速度惊人。放眼望去,前方有个小白点,并渐渐变大,当白茫茫一片要包围我的时候,我发现一端有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刚开始一动不动,我盯着他,他转过脸来:“你醒了?”

  一听这声音,我全身的细胞一下子活动开来,就像是镜头盖被打开,四周的qíng景映入眼帘,坐在椅子上的是个女人,正朝我微笑。我见过她。

  “你……是……”我发出声音。

  “忘啦?我是小橘,堂元教授的助手。”

  “堂元……哦。”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这个名字。以我目前的状态难以区分梦境和现实,但记得自己似乎醒过一次,见过她。

  她摁了一下桌子上的呼叫铃。“老师,病人醒了。”报告完毕,她帮我弄了弄枕头,“觉得怎么样?”

  “不太清楚。”

  “你像是做了什么梦吧?”

  “梦?……嗯,小时候的事。”

  但那能叫梦吗?那是从前发生过的事,令人吃惊的是连细节都记得鲜明无误。为什么那个至今从未想起的qíng景会在记忆中重现呢?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白发男人走了进来。我马上想起来了,是堂元博士。他俯身看我,问的第一句话是:“还记得我吗?”我点点头说,记得你,还记得旁边的若生助手。博士放心了,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是……”我想说出名字,却张口结舌。我是谁——这本该是不用想就能回答的问题,这时却答不上来。我突然开始耳鸣,似有蝉鸣阵阵袭来。我抱紧了脑袋:“我……是谁?”

  “冷静点,别着急。”堂元博士按着我的双肩,“你受了重伤,做了大手术,所有记忆暂时冻结了。静下心来等待记忆会像冰雪融化般复苏的。”

  我盯着博士那金边眼镜后面略带茶色的眼眸,心不可思议地平静了下来。

  “放松,放下全身的力气。”博士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若生助手也说:“别着急,调整一下呼吸。”

  但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我闭上眼,反复深呼吸。

  模糊中,脑子里浮现出什么,像是一些变形虫般的东西,在慢慢飘浮。

  棒球服,像是孩子穿的,尺码很小。脑子里浮现出穿着棒球服的少年,是家住附近的同学。我们一块儿去捉蟋蟀,那个同学张大嘴在说着什么。

  “纯……”我自言自语。

  “什么?”

  “阿纯,他这么叫我。”

  博士向我探过身来:“没错,你是叫阿纯。”

  “纯……纯金的纯……第一的一。”

  随着这个名字,我的脑子里浮现出相关的许多事qíng:旧公寓,旧书桌,还有过去的时光。高个子姑娘,长着雀斑的脸,她叫……阿惠。

  我开始头疼,皱起眉头,两手摁着太阳xué。手碰到了绷带。我怎么绑着绷带?

  “你头部受伤了。”像是觉察到了我的心理,橘助手说。我看着她,似乎觉得在哪儿见过。她算不上美女,却像是哪个叫不上名字的外国演员。

  “头部……然后……我得救了?”

  “多亏最新医学,还有幸运之神救了你。”若生助手说。他看上去与其说像个医生,不如说像个银行家。

  我在毛毯里试着动了动手指和脚趾,都还在,看来四肢尚全。我从毛毯里伸出右手,看了一会儿,用手摸了摸脸,并没有重伤,似乎受伤的只是脑袋。

  我想起身,全身重得像灌了铅。我勉力试了一下,随即放弃了。

  “现在最好不要勉qiáng。”堂元博士说,“你的体力消耗过大,昏睡了三个星期。”

  “三个……星期……”我不能想象自己处于何种状态。

  “好好休息。”博士隔者毛毡敲了敲我的腹部,“耐心等待恢复吧,不用着急。你有足够的时间,很多人在期待你的康复。”

  “很多……人?”

  “没错,可以说是全世界的人。”博士言毕,旁边两位都使劲点头。

  3

  此后,我重复着睡眠和苏醒,周期比正常时要短得多。博士说,这样我的头脑会一点点慢馒恢复——似乎是在证明这点,每当我醒来,记忆就像cháo水一样复苏。

  我叫成濑纯一,在工业机械厂的服务部上班,主要的工作是处理客户投诉、修理损坏的机器。我穿浅蓝色制服,那制服被机油染得接近灰色。在单位我的外号是“老实蛋”,老员工说这是因为无论上司说什么,我都点头称是。

  周末我就摊开画布,画画是我的乐趣之一。去年年底,我买了一套崭新的油画画具。

  我住在狭窄的单身公寓。说是公寓,其实只是个廉价的住处,每次做饭都得套上一只拖鞋,一只脚里一只脚外地才能进厨房。

  公寓——那条件恶劣的公寓,正是令我陷入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我想找套条件好一些的房子,去了附近的地产中介公司,就是在那儿被枪击中了脑袋。

  那是在下午五点左右。我选择那家店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从外面看,店员似乎态度不错。若看到哪家店里坐着个严肃的男人,我可不会进去。

  柜台边有个年轻女顾客正在和店员说话,里头有五个员工坐在桌前gān活,三男两女。

  房间左边有一套豪华沙发,一位身着质地优良的白色毛线外套的女上,正和店长模样的年长职员坐在那里,边喝茶边谈笑风生。她到这儿要谈的事大概跟我们的属于完全不同的层次。

  我前面的年轻女顾客拢了拢长发,似乎没找到满意的房子,满脸不悦地离开了柜台。一个瘦长脸的男职员说:“有了合适的房源再跟您联系。”她回头略一颌首,走了出去。

  “藤田,到时间了,能关一下大门吗?”瘦长脸在招呼我之前对同事说。一个戴圆眼镜的女职员应声站起。这家店像是五点关门。她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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