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
“什么感觉?”
“那是……说不出来,但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算了,大概是我的错觉。”她似乎有些焦躁不安,笔尖刚碰到画纸就停下来,使劲抓起短发,“对不起,这幅画毁了。不知怎么的就是不能靠中jīng神。”
“给我看看。”
“不用了,我重画。”她把画纸取下来,几把撕碎,“我不是找借口,但今天这种qíng况还是第一次,不知怎么了。”
“没关系。”
“你有时间的话,我再好好给你画。”她拿出新画纸困惑不解地看着我,“喂,真的没见过吗?”
“见倒是没见过。”
“哦……”说着,她像是注意到了我刚才的话,“‘见倒是没见过’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的名字,京极亮子小姐,你或许也知道我的名字。”
“啊?”她有些警觉,“你是谁?”
我慢慢吸了口气,说:“成濑纯一。”
“成濑……”几秒钟之后,她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她的脸上彷佛gān静的水面激起波澜一般,显出警警惕的神色。她瞪着双眼,张大了嘴,似乎屏住了呼吸。
“我是来见你的。”我说,“见到你太好了。”
她咬着嘴唇,突然无力地垂下头。“对……不起。”
“为说明要道歉?”
“那个……因为我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你……我是觉得非去不可的,但总是下不了决心……”亮子再次向我低头道歉。
“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满,当然,我不否认对京极瞬介抱有怨恨。”
“我代瞬价赔罪……”她突然语塞。
“算了吧。我来不是为了看你愧疚的脸,是有好多事qíng想问你。能不能找个地方好好说话?”
“去我家吧。”
“工作怎么办?”
“今天就算了。你不来的话我都准各收工了。”亮子把工具收拾好,装到停在旁边的摩托车后架上,然后跨上车,以和我同样的速度慢慢骑着。
回到我刚才去过的房子,她把我引进屋。一进门就是厨房,里面是一间六叠大的房间,我们面对面坐下,厨房旁边是通向一楼的楼梯。横梯紧靠着水池,看样子做饭很不方便。
“不好意思,家里挤得很。”亮子边说边给我倒茶。
“一直住在这里?”
“嗯,这个房子好像是母亲从外公、外婆那里继承的。我和瞬介都是在这里长大的。”
我环顾四周,天花板发黑,墙上也有不少脱落的地方。似乎装修过很多次,但还是赶不上屋子老化的程度,在这栋房子里,我感觉到一股qiáng大的能量,它感染着我,让我的心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我想,这里果然是京极瞬介出生成长的地方。作为我头脑的一部分的他回应了这个令人怀念的家的呼唤。
“我真是吓了一跳,”亮子深有感触地说道,“没想到你竟然去来这里,应该我主动去问候你才是。”
“别说了。”我有些厌烦,“我不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
“也是啊,对不起。”她把茶杯举到唇边,却没喝茶,看着我的脸。“刚才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不是一般的顾客,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似的。也许是因为那起事件发生时,警察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我在心里答道,应该不是这样。她似乎也察觉到,双胞眙哥哥正在透过我的身体呼唤着她。
“可以跟我说说京极瞬介吗?”我问道,“我现在总算缓过一点来了,这些日子想好好整理一下思绪,也想了解下有关他的事。”
“那件事对你来说,肯定是一头雾水。”
“听说案发前他母亲去世了。”
亮子点点头,然后用手指着胸口,“心脏病,身体基本上不能动,几乎是卧chuáng不起的生活。完全治愈是不可能的,只是在勉qiáng维持生命。但医生说如果动手术多多少少会好些,这么一来只有动手术了。我和瞬介为了筹手术费四处奔走,可最终还是没来得及。母亲得了重感冒,就那样痛苦呻吟着过世了。”
“听说你们也去找过那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
“最初我们俩都不愿意欠那人的qíng,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令我们憎恨的人。但后来想尽办法也筹不到钱,瞬介只好去找他了。结果和预想的一样,他不仅拒绝了瞬介,还说得很难听。”亮子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母亲就是在那之后一周去世的。”
“母亲的死似乎是导致他做出那件事的原因?”
她点点头。“瞬介对母亲的爱qiáng烈得难以用语言表达,也许可以说是爱得惊人。母亲死的时候,他一整天都关在屋子里又哭又喊,我真担心他就那么发狂死掉。遗体入棺之后,他也不肯离开,我真是愁死了。”
我心里嘀咕着,莫非是恋母症?
“在火葬时也发生了类似的事qíng。开始火化遗体不久,瞬介对工作人员说:‘把我母亲拉出来!'”
“弄出来?中途?”
“就是啊。我想,他大概是不能忍受深爱的母亲就那样被烧掉才说的。工作人员也这么想,于是就劝他,如果不这么做,母亲的灵魂就不能成佛什么的。”
“他怎么说?”
“他说并不是不让烧,他也知道事已至此不烧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愿意看到最后取出来的是那些焦黑的骨灰,如果可以,他想一直看着母亲被火化的过程,但那似乎也不可能,至少让他在烧到一半的时候看一眼——他就是这么说的。”
我感到背脊有些发麻。“那工作人员后来怎么办?”
“他们说恕难从命。”亮子笑了笑,“这种事以前没有先例,也违反规则。可瞬介还是无法理解,吵嚷着快把母亲弄出来。我对他说,妈妈也是个女人,作为一个女人,谁都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被烧焦的模样,你就忍一忍吧,别为难妈妈了。瞬介终于安静下来,可当时在场的人都觉得瘆得慌。唉,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后来,他就那样一直念叨着,妈妈要被烧掉了,妈妈要披烧掉了……”
妈妈要被烧掉了……
一睫间我的眼前浮观出火焰愈来愈旺的景象,似乎有人透过火焰向我伸过手来。
“从那之后瞬介就变得有些不正常了,一方面责备自己没能救活母亲,一方面怨恨那些不肯帮我们的人。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做那样的事qíng……”亮子哽咽着,声音充满苦涩。
我回忆起京极的眼睛——那双死鱼一般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对人的绝望和怨恨似乎把他所有美好的qíng感都抹杀了。
“听说京极以前想当音乐家?”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