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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疾人宣言

作者:蜘蛛 时间:2022-12-14 13:15:04 标签:蜘蛛


阳光普照大地,夏季的雨后,空气清新,香甜,混合着百花与野糙的气息。田埂上的几株向日葵耷拉着头,大叶子滴着水。树枝间,糙丛里,颤动着蛛网,一片绿荫下是雨珠晶莹的糙地。宽阔的河面漂流着水藻,岸边的芦苇被淹没了,剩下苇棒露在水面。一河浮萍,一街聚散。有棵倒下的树,两只蜗牛相遇,它们的触角相碰,然后爬行,背负着各自的房子,各自的家。cháo湿的树gān上长出了蘑菇,一个个撑着小伞,心事重重。什么薄如蝉翼(这个这个),什么叽叽喳喳,且高谈阔论(鸟?)。青蛙敲着小鼓,蚂蚱拉着二胡。大自然的声音是最好的音乐。突然起风了,旷野安静下来,只剩下风被小糙割破了的声音,树木开始惊惶不安。雷雨又yù来吗?南窗忘了关上。乌云自天际漫延,很快在头顶膨胀,闪电划空,炸雷滚过,bào雨在大地上喧哗起来。叶子撩着裙子,飞快的跳过一个个小水洼,她的发束摇来摇去。很快她站在了捕鱼人的小屋门口,向我招着手,伊马,快,快。我拖着右腿,抱着头,衣服早淋湿了。这场雨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有一次我和叶子在那小屋里躲了一夜,我们在极早的晨曦中醒来,渗过屋顶的雨水滴落在去年的gān糙上。

秋天的太阳象一个蛋。东方一片红,中国已苏醒。一位大婶蹲在她承包的果园里喝汤,那是她的早饭。苹果熟了就收获它,不然便一片荒芜。我和叶子走在白桦林里,地上落满结着秋霜的红叶,一只麻雀从脚边扑楞楞的飞起。天空澄碧无云,西风chuī过,树叶纷纷片片,声声落成伤心的地方。从绚烂到苍白,从枝头到无奈。当一棵白桦树深思不语的时候,是什么也让我们如此伤感。少年落泪,老年落发。其实树和人一样。皱纹并不代表老了。枯叶下面的土地gān燥,枯叶也会化做那土地(肥料!)。所以青chūn永驻。雏jú却憔悴了,花似美人树如君,秋天就这样一片一片走远。

白雪皑皑,起伏的旷野gāngān净净。大地散发着美丽洁白的光,多么柔和,不可思议。糙垛变厚了,她有了感qíng,那雪是她的盖头。一只兔子弄出声响,它呆在糙垛里还不老实,真不知道这畜生想吃什么,什么样的糙。挂着冰凌的树,一动不动,红红的太阳出来了,枝条上的水滴落在地上,这一片柳林开始下雨。我和叶子呼吸着清冽的寒气,小脸冻的通红(呵!)。冬季,前程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白茫茫的。十几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在河面上抽着陀螺,两个大孩抱起一块石头,嘴里喊着,一,二,三,放,冰铮的一声,裂了几条细fèng,那中间是个白点。

有一天,叶子蹦蹦跳跳上学去了,我在旷野里坐了一上午。我是个yīn沉,能忍耐的孩子,整天少言寡语。叶子放学后捉了几只蝌蚪,装在罐头瓶里。她蹲在地上兴高采烈的说,蝌蚪会变成青蛙,青蛙会变成王子,这是老师讲的。我冷冷的问癞蛤蟆也会变成王子吗?(会!)

那天我和叶子第一次吵架,吵着吵着都哭了。整个下午我坐在我娘身边学编筐。晚上我躲了起来,我不想看见叶子却又希望她能找到我。叶子在院里问大头,见伊马了吗?大头说,谁知道,可能在仓库里。仓库的门锁着,叶子从窗户跳进去,四下看了看,她跑到一个大柜子前,用力拉那柜子的门,又拍又踢,最后她累了,皱着眉说,伊马,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着我,我不高兴,我很难受,难受了一下午啦!她呜呜的哭起来。我打开柜子,说进来吧!她叫了一声坏东西,立刻跳进来。我看着她的眼睛说,叶子,我想上学,我想和你在一块。

我爹不同意我上学,我躺在拉满jī屎的地上打滚。我那瞎眼的娘把我拽起来,拍着我身上的土说,儿来,咱不去,娘编筐养活你,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是个瘸子,上学能有啥出息,还不是白花钱。我执拗的说我得上学。柳青说让伊马吧,和叶子做个伴。我娘叹了一口气,当晚她用面袋子给我fèng了个书包。

村里的学校是一个庙,破烂不堪,庙顶上长着蒿糙和一棵小槐树。佛像早已不在,据说是被人偷走的。所谓的黑板就是一面墙,原先的香案当了讲桌。我和叶子在这庙里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学校里一共二十几个学生,只有一个老师。老师叫石为明,他教给我们很多知识,从人,口,手,到乌鸦喝水,到神笔马良,再到离离原上糙。坐在我和叶子前面的小孩叫胡豆,他就是输给我面具的那个倒霉蛋。

cao场上有个jī窝,jī窝旁竖着旗杆。一个冬日清晨,红旗下的母jī下了个蛋(咯咯哒)。胡豆说烤烤吃,他的手里晃动着一盒火柴。我们这群孩子和改革开放一起成长,其特点是胆大,敢于创新。于是枯叶点燃了,蛋在灰烬里变的黑不溜秋。人多蛋少,只有几个大孩抢着吃到了一点点。贡献出火柴的胡豆坐在地上嘟囔出一串恶毒的话:bī,bī,bī,bī,bī。重复的是一个字,骂的却是五个人。

小孩不骂人是不可能的。每个小孩都是骂人的天才。他们从中受到了xing教育,也了解了人的身体。

天上掉把刀,砍你娘的腰。

天上掉根针,挑你娘的筋。

天上掉剪子,cha你娘的腚眼子。

天上掉杆秤,称你娘的腚。

在想象力丰富的孩子眼里,天上并不虚无,似乎什么都有,地上的娘便倒了八辈子血霉,不一会就体无完肤。唐诗宋词不过是押韵和对仗。中国文化有实用的一面。有时某一位才华横溢的小孩会突然说出一句jīng彩的话:天上掉件破褂子,烧你娘的嘴巴子。对方黔驴技穷,于是天上掉下只jī(叨你娘的*),两个小孩开始打架。

当时非常流行王八拳,也叫孬种拳,这套被中国武术遗忘的拳法威猛无比。然而其弱点在于下三路,扫dàng腿,抓蛋,都能破解,有位小孩别出心裁的绕到背后,念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向对方肛门猛的一捅,那抡王八拳的同学立刻跳起来,夹着屁股翘着脚尖嗷嗷的叫。

我是玩石子和弹珠的高手,别的游戏就无法参加,只能在jī窝旁看他们跳房,玩骑马打仗。山东小孩喜欢打架,所唱童谣充满粗犷豪迈。小孩站成两排,一个走出来叉腰喊道:

高粱叶,

当大刀,

你的兵马尽俺挑!

另一排也站出来一个小孩,高声喊道:

关老爷,

扛大刀,

管哪营里把俺挑!

双方齐呼急急令,杀,两个小孩便单腿蹦跳着扭打起来,输了的一方要做另一方的马。

我站在jī窝旁,正午的阳光之下,我的影子象一小堆垃圾,那一刻,连我的影子都不象我,更不用说我的灵魂。

女孩子玩的游戏比较文明。跳皮筋,砸沙包,还有逮老鼠。逮老鼠类似于丢手绢,也是围坐成一个圈,拍手唱着歌谣:

老鼠老鼠一月一,啧咂,猫来了。

老鼠老鼠二月二,啧咂,没逮住。

老鼠老鼠三月三,啧咂,还有哩。

老鼠老鼠四月四,啧咂,跑远啦!

时间在她们眼里变的很有诗意,一圈就是一月。很快她们学会了过家家,锅碗瓢盆树根菜叶摆了一地。胡豆把鼻涕抹在鞋帮上,嬉皮笑脸的凑过去问叶子,孩子有爹了不,需要个挑水的不?(看这小孩小嘴油的)叶子说呸,跳着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她捧着小脸想了一会,抱起地上那两个头的泥娃娃跑过来,她捂着我的耳朵悄悄说,你才是这孩子的爹。她对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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